這一段是韋刺史向六祖大師請法。刺史是漢唐時代的官名,是州級的行政首長,職位相當於現在的市長。韋刺史就是當時的韶州刺史韋璩,是一位虔誠的佛弟子。
這一品講「禪」的道理。無論大乘、小乘,都很注重「禪」,尤其是禪宗,更離不開「禪」。
禪,翻譯為三昧,又稱為正念、正定、功德叢林。有世間禪、凡夫禪;有出世間禪、出世間上上禪。這裡所說的是如來自性清淨禪,是指我們這一念心。所謂「禪者,佛之心」,是指頓悟自心的禪,而不是漸修的禪。因此,打坐是禪,走路也是禪,穿衣吃飯、行住坐臥,都是禪。其他的禪,則屬於漸修。
所謂「禪者,佛之心」,這個地方所講的禪,不是漸修的禪,而是講心性。悟到這一念心,就契入了最高的禪心世界。
這念心有體、有用。用,就是心的作用,有善用、惡用,有染用、淨用。起貪、瞋、癡,是心的作用;修一切善,也是心的作用。
這個地方,一方面是講心之用,一方面是講心之體。什麼是體?心還沒有作用的時候,那一念心究竟是在哪裡?那一念心究竟是什麼境界?明白這個道理,就能夠契入禪;如果不明白這個道理,就屬於修。修什麼呢?修定。修定,這個禪只屬於一種定,有定而沒有慧,這樣一來,禪就有了次第,先定而後慧。這個地方所講的禪,是「禪者,佛之心」,定和慧是一個。
「師示眾云」,「示」就是開示。「眾」,包括四眾弟子,有出家男眾、女眾,在家男眾、女眾,還有社會上的賢達之士,都稱為「眾」。佛經裡一開始就提到「眾」,一是講法之人,一是聽法之人,有比丘、比丘尼、沙彌、沙彌尼、居士,還有天人,還有菩薩、阿修羅、非人等,表示除了說法之主以外,還有能聽之眾。
這個地方也是一樣,六祖大師開示禪的道理,告訴大眾:「此門坐禪」,今天講的這一個法門,就是坐禪。一個是禪,一個是坐。坐在這裡就是禪嗎?如果坐在這個地方就是禪,身體在坐,身體就是禪;如果心在坐,心沒有形相,心要如何坐?所以,我們現在就是要研究這一個道理。
「元不看心,亦不看淨」,這個禪不是返照自心。什麼道理呢?返照,還有能照、所照,還是一個方便。漸修的禪,開了一個方便,就是「看心」。看心,就是觀心。看淨,就是守著一個淨的境界。保持一個清淨的心,這還是方便。真正的禪不看心,為什麼?心有菩提心、肉團心、妄想心,這個地方講「不看心」,是指不看妄想心。
什麼是妄想心?舉例來說,面前有一個茶杯,眼睛看到外在的境界,知道是一個茶杯,這就是一念心。這一念心是真的還是假的?是虛妄的!由於眼根對到這一個茶杯,所以產生出這一念心,是原來沒有的念頭。所謂「心因境有,境由心生」,由於外面有一個茶杯,所以我們才起一個心、動一個念,心當中才有一個茶杯,所以,這個心還是一個妄想,是相對的、緣起的。
既然是妄想,我們就不要理它。「元不看心」,本來就是不要看心的。有些法門強調要看心,要注意這個心起的是善念還是惡念,這就是一個方便。假使起的是善念,就保持下去;假使起了惡念,就要馬上把它照破。為什麼說它是方便呢?因為我們要轉識成智,先把壞的心轉成好的心。如何轉?其中一個方法就是念佛、念法、念僧。念,就是想念。為什麼要念佛、法、僧?假使不念這些善法,心當中就是妄想、就有無明、就有貪心、就有瞋心,所以,時時刻刻心存善念,養成好習慣了,壞的念頭就不起來了,一起心、一動念,都是善念,這是第一步功夫。
第一步功夫做到了,第二步,善念也不執著,歸於無念,所有的念頭都沒有了,也不看心,也不看淨。不但不起心、不動念,而且沒有昏沉、沒有瞌睡,這念心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,如如不動,處處作主。這念心就是禪心,悟了這念心,就悟到佛心。所以,我們不要看心,心是一種生滅。我們看到茶杯,這是有生;既然這個心生起來了,最後一定會滅掉。所以,我們不看心,它來讓它來,它去讓它去,始終不理它。假使看心,能看這個心又是一個執著,又是一個注意,到最後,能看這個心還要放下,所以,不起心、不動念的這一念心自然就是不生不滅。
「亦不看淨」,為什麼不要看淨呢?下面講得很清楚,「人性本淨」,本來就是清淨的,你看它作什麼?假使再看一個淨,就是頭上安頭,又起了執著。什麼叫作「看淨」?就是守著清淨的這一念心。只要起了妄想,照住妄想,然後把它照破,這就是一個方便。這一個方便,就是一個覺,覺察、覺照。起了善念就保留,起了惡念就把它照破,這都是一個返照。這個地方所說的是要悟到這念心,就不需要這些方便,因為這裡只談契悟,所以也不看淨。
「亦不是不動」,我們告訴大家,打坐的時候不要動,修四禪八定就稱為不動行,孟子也說「不動心」。但是,不動也是業,什麼原因?因為心性本來就是不動,你再使它不動,這不動又變成動了。所以,這裡所說的禪,不看心也不看淨,又不是不動。
「若言看心,心原是妄」,假使說禪是觀心、看心,那麼,看哪一個心呢?哪一個心是自己?所有的念頭都是虛妄不實的。佛經記載,人從早到晚有八億四千萬個念頭。無論看哪一個念頭,都是屬於生滅。既然是生滅心,如夢如幻、如泡如影,就像水泡一樣,管它那麼多作什麼?所以說「心原是妄」,不需要看它;假使要看,就是以妄制妄,能看的這個心也是妄、起心動念也是妄,都是虛妄不實的。心本來就是幻化不實的,所以也不需要去看心。
「知心如幻,故無所看也」,起心動念的這個心,想過去、想現在、想未來,念念都作不了主,都是虛幻不實的。既然是虛幻不實的,就不要理它。假使不明白它是虛妄的,就會去看。所以,打坐的時候,無論聽到什麼、看到什麼,看到佛也好、看到菩薩也好、看到光明也好,都要知道是打坐的一種境界,不要理它,也不要看它。
「若言看淨,人性本淨,由妄念故,蓋覆真如,但無妄想,性自清淨」,再進一步講,為什麼不要看淨呢?因為這一念心性本來就是清淨的。但為什麼現在不清淨了?都是由於過去的妄想,貪財、貪吃、貪名、貪利……使這念心成了一潭渾水,成了虛妄的水泡。我們現在了達一切都是虛妄的,因此,不要執著虛妄的境界,它來讓它來,它去讓它去,始終任心自在,堅住正念,我們的本心自然就清淨了。這必須要經過一段時間來磨鍊自己、來成就自己,第一個,在日常生活當中不打妄想,第二,知道妄想本來就是虛妄的,不理它。
「起心看淨,卻生淨妄。妄無處所,看者是妄。淨無形相,卻立淨相,言是功夫」,這個地方強調,妄也不要看,淨也不要看,什麼原因?我們起了一個心去看這個心很平靜、很寧靜、很安定,知道很平靜、很寧靜、很安定的這個念頭又是妄。這是什麼妄?是淨妄。過去所打的妄想,貪財、貪吃、貪色、貪睡、貪名,是染妄。我們的心貪著這些境界,屬於染污的妄想。
「妄無處所,看者是妄」,起心動念的這念心從哪個地方產生出來的?本來是無定所,緣起法門,念念遷流。所以,我們的妄想沒有一定的處所。既然沒有一定的處所,「看者是妄」,能看的這個心還是屬於妄。為什麼?因為有能看、有所看,這個心不是絕對的,還是屬於相對的境界,有能、有所,所以這個心還是妄。
「淨無形相,卻立淨相,言是功夫」,本來這個清淨的心是沒有清淨形相的,假使你覺得:「我現在這個心很清淨、很安定。」於是,在這個地方產生了一個淨相。不但不了解這個道理,還認為這個淨相、這個安定的境界,就是功夫。其實,這不是真正的功夫,而是一個執著,頭上安頭。禪宗稱之為「死水裡面不藏龍」,龍代表智慧,表示只有定而沒有慧。守著這一個清淨的境界,落入靜境,有定無慧。
一般人認為靜就是功夫,其實不是真功夫,只是一種定境。為什麼?定散掉了,又成了薄地凡夫了,因為定當中沒有慧。修四禪八定達到最高的境界──非想非非想處定,可以生到非想非非想處天,壽命八萬大劫;八萬大劫的時間一過,定散掉了,又是薄地凡夫,又是業障現前。
「作此見者,障自本性,卻被淨縛」,如果自認為已經得到清淨的境界了,認為這個境界就是功夫,就是「障自本性」,障蔽了自己的本心本性。這樣一來,心就被這個淨的境界所轉。
《楞嚴經.觀世音菩薩耳根圓通章》也提到:「初於聞中,入流亡所,所入既寂,動靜二相,了然不生」,告訴我們靜也不能執著。一般人六根對六塵是動的境界,眾生都喜歡聽外面的東西、看外面的東西,什麼原因?成了習慣了。眾生的眼以色為食,耳以聲為食,看到好的,不看的話心當中就很難過;聽到好的聲音,不聽,心也很難過,是什麼原因?因為在過去無始以來,都執著動靜為實有。
現在明白「動」是塵勞境界,所以,對於外面的境界,不執著、不理它,像〈觀世音菩薩耳根圓通章〉一樣,反聞聞自性。「初於聞中,入流亡所」,「入流」,就是把能聞這個心往裡面收。眾生的心是出流,把這個心放在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上,心從六根門頭跑到外面去了,稱為「出流」。六根對六塵,產生六識;六識產生,就產生十八界,這就是眾生境界。
要想脫離眾生境界,必須「反聞」。「初於聞中」,外面的聲音都不聽,任何境界都不要看。不看、不聽,要怎麼用功?兩眼內視、兩耳內聽,往裡面收,這樣一返照,離開了外在的動相,就聽不見外面的聲音了,這就是離開了動相。
離開了動的境界,慢慢地,這念心感覺這個清淨的境界很不錯、很舒服,就安住在這個清淨的境界上,有什麼壞處呢?大家可以試一試,假使你著了靜,只要有聲音,心裡就覺得很討厭。聽到人家講話、聽到雀子在叫、聽到風聲、聽到車聲……都會覺得討厭。為什麼?因為你著靜了,總認為靜境是好。一段時間之後,忽然聽到聲音,甚至會嚇一跳。這是什麼道理?就是著靜產生的副作用。
所以,動是塵,靜也是塵。第二步功夫,靜也不要執著,離開動、靜二塵。離開動、靜二塵,這個心跑到哪裡去了?六根慢慢就變成一根。一般人認為這個境界很不錯了,但這還是一個境界,還是不究竟,所以,一步一步地遠離,一步一步地功夫愈來愈深,如《心經》所說的:「觀自在菩薩,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」,所以,禪定有深也有淺。這個地方直接告訴我們,如果執著靜境,就被靜所障礙。凡夫眾生被燈紅酒綠、色聲香味觸法所障礙,現在離開了外面的塵境,執著靜境,又被靜境所障礙。障礙什麼呢?障礙我們的本心本性。
「若修不動者」,這個地方提示我們,不但打坐的時候不動,在日常生活上也要不動。要怎麼樣才能達到真正的不動?「但見一切人時,不見人之是非善惡過患」,見到他人的過失,知而不著,這樣就是真正見到自性不動。
「但見一切人時」,見到一切眾生,不論是善人或惡人,對於他人的是非、過患,始終不執著。不執著,就是不想念這一件事情。有些人可能會懷疑,「是」就是「是」,「非」就是「非」,為什麼不執著?
一個是「是」、一個是「非」,一個是「善」、一個是「惡」,這都是世間的生滅法。知道什麼是「是」,我們就要去做,做了以後,能所俱空,不執著功德相;知道什麼是「非」,我們絕對不去做,也不要嫉惡如仇。什麼道理呢?嫉惡如仇,又是一重煩惱,將來就墮入神道。所以,知而不著,這樣就沒有過患。這就是《金剛經》所說的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也是佛經所說的「善能分別諸法相,於第一義而不動」,見到是非善惡,知道是非善惡,這個能知的心還是存在。不執著是非善惡,這個心了了分明、清清楚楚、如如不動,這就是自性不動。
要想明白這一念心性,就必須這樣修。自性不動,本心本性自然而然就不隨境轉了。不隨境轉,就是禪定。所以,這個地方所說的是如來的境界,要見自己的本心本性。
「善知識!迷人身雖不動,開口便說他人是非長短好惡,與道違背。」迷惑顛倒的人,打坐的時候好像是不動,但是平時一開口就說張家長、李家短,說這個是、那個非,哪個好、哪個不好,惡口、兩舌……,這是不是真正達到不動呢?就不是了,因為「與道違背」。所以,這個地方所說的不動,不但是打坐時六根寂然不動,平時這個心還要保持正念,不說人家的是非、過失,這樣才真正是處處作主,才真正是如如不動。
「若看心看淨,即障道也」,假使認為看心是禪、看淨是禪,反而會障礙最高的菩提道。佛法有深、有淺,這個地方是站在最高的境界來看。如果不了解這個道理,認為佛法前後矛盾,有時說要用方便,要觀心、要起善念;有時說要覺察、覺照、覺悟。這個地方什麼都不需要,直截了當,契悟這念心。
悟到這念心,心即是禪,具足定慧。定慧不二這念心,就是最高的禪,所以說「禪者,佛之心」。這個心,是指菩提心。佛經裡,如來呵斥小乘是焦芽敗種,什麼道理呢?就是沒有發菩提心,也就是和這個地方所說的道理有層次上的差別。這個地方所說的心性,不假造作,一切現成。
以漸修法門來說,要修四無量心、修禪觀、修四念處觀……,這樣看起來,是不是和這裡所說的道理互相衝突?這個地方專講最高那一層。要想達到最高層,也有一些方便。上上根機的人,不需要方便;不是上上根機的人,就要方便。這個地方是不假方便,直截了當告訴我們,如來的心就是菩提妙明真心,也不看淨、也不看心。心性本淨,看它作什麼呢?不需要看;一看,就離開這一個道,就障了這一個道了。
「師示眾云」,六祖大師又繼續開示大眾。「善知識!何名坐禪?此法門中,無障無礙,外於一切善惡境界,心念不起,名為坐;內見自性不動,名為禪。」什麼叫坐禪?「此法門中」,指頓悟法門而不是漸修法門。在頓悟法門當中,什麼是禪呢?
「無障無礙」,就是指這一念心,沒有障礙的這一念心。眾生都是有障、有礙,有煩惱障、所知障,障菩提、障涅槃,這些都屬於障礙。怎麼樣才能達到無障無礙?「外於一切善惡境界,心念不起」,看到外面的一切善善惡惡、是是非非,都不要管它、不要攀緣,這就是《金剛經》所說的「無住心」。無住,不要去想它、不要去管這些是與非。
「心念不起,名為坐;內見自性不動,名為禪。」師父說法、諸位聽法這個心,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,這念心不攀緣,就是「不起」。看到外面的境界,善善惡惡,是是非非,心都不去攀緣、都不去想念,這個就是「坐」。
「內見自性不動」,這個心性本來就是不動,無始無終、不去不來、不生不滅、性本空寂。虛空沒有形相,能聽的這念心也是沒有形相,沒有形相的東西就是不動,這樣就是「禪」。
「善知識!何名禪定?外離相為禪,內不亂為定」,恐怕前面所說的道理不容易了解,補充再講,什麼叫作禪定?外離一切相,六根對到外面六塵時,都不要管它。「內不亂為定」,心當中不要打妄想、不要起煩惱、不要生取捨,心自然而然就不亂了。不亂就是定,不是另外再修一個定。假使另外修出來一個定,有得就必定有失,有成就必定有壞。所以,這裡所說的定不是修出來的,只要心當中不散亂、不顛倒,本來就有定,不要另外去求。
「外若著相,內心即亂;外若離相,心即不亂。本性自淨自定,只為見境思境即亂。若見諸境心不亂者,是真定也。善知識!外離相即禪,內不亂即定。外禪內定,是為禪定。《菩薩戒經》云:『我本性元自清淨。』」
最後再作進一步的說明,為什麼要修禪定?因為六根對六塵時時刻刻生取捨,心就散亂顛倒、就不定了,所以,外離相,六根遠離外面的所有境界。所謂「遠離」,就是不攀緣。如果只有身遠離,心沒有遠離,心還是會亂、還是會不定,所以不但在事上遠離塵境、遠離塵囂,而且心當中還要看破、放下。能夠看破、放下,自然內心不亂。
陶淵明曾作一首詩:「結廬在人境,而無車馬喧,問君何能爾?心遠地自偏。」「心遠」,就是「內不亂」,心要遠離。所以,修行第一個步驟,不但身遠離,而且心要遠離;假使只有身遠離,心不遠離,心當中打妄想,產生執著、產生無明煩惱,始終都是顛倒,即使坐一萬年、三大阿僧祇劫,也沒有用!所以,內外都要著重。外面不染一切塵勞,其次,內心還要清淨。「外禪內定,是謂禪定」,不是專門在形相上來修行,還要在這一念心性上來契悟。
最後引證《菩薩戒經》所云:「我本性元自清淨。」有些人認為,既然本性原自清淨,應該人人都成佛了,為什麼還要修行呢?「本性元自清淨」,是讓我們產生信心。一般人不相信自己、不了解自己,這念心始終在外面追逐,捨本求末。佛經記載,如「捨父逃逝」,不知道自己有一個寶山,而始終在外面東尋西找,如同乞丐。
我們現在明白心性本來就是清淨的,從現在開始,時時刻刻尊重自己的本具心性、尊重自性清淨的這一念心。假使這個心不清淨,怎麼修也修不成功;因為這個心是清淨的,只要不打妄想、不染著,清淨心自然而然就現前了。所以,清淨心不是修出來的。我們的心猶如一潭渾水,然而,渾水當中有本具的清水;假使渾水當中沒有清水,無論怎樣去沉澱,也沉澱不出清水來。所以,不需要另外去求一個清水,而是把渾水的渣滓沉澱下去,清水就自然現前。
這念心本自清淨,不要到外面乞求,不要騎牛找牛,也不要在太陽底下找影子,找不到的!如六祖大師云:「離道別覓道,終身不見道,波波度一生,到頭還自懊。」「於念念中」,每個人都有清淨心,要見到清淨心,必須在煩惱當中來轉化,狂心頓歇,歇就是菩提!要「自見本性清淨」,必須契悟本具的覺性、本具的佛性是清淨的。要有這一種擔當,要直下承擔,這樣自修、自行、自成,一切都是本具的。
「自修」,自己修行,修什麼呢?修心、修口、修身。心怎麼修?去除貪、瞋、癡;修口,把四種口過修掉,不惡口、不兩舌、不綺語、不妄語;修身,把殺、盜、淫修掉。這一些統統修掉了,就是「自修」,必須要靠自己修,要靠自己行,誰也沒有辦法代替。古人云:「坐而論道,不如起而行。」不僅坐在這裡講,還要在日常生活中實踐,所謂「行解並重」。
一天,釋迦牟尼佛問阿難尊者:「你現在出家這麼久了,還沒有證到三昧,還沒有證到果位,是什麼原因呢?」阿難尊者說:「世尊,我是您的弟弟,經常以為不需要自己修行,您將惠我三昧。」釋迦牟尼佛說:「我沒有辦法惠你三昧。」所以必須要自修。假使不自修自行,即使見到佛菩薩,也沒有辦法開悟,所以,一切都要靠自己。
「自行」,要自己去實踐,心行、口行、身行,時時刻刻從這三方面去努力,又能自利、又能利他。行,有消極的行為和積極的行為。消極的行,屬於自利;積極的行,就是利他。以不殺生為例,自己不殺生,屬於消極;不但不殺生,還要救生、放生,還要弘揚佛法,勸更多的人不殺生,這就屬於積極的。所以,一個是自行,一個是他行。由於自己修行、自己用功,所以「自成佛道」,自己圓成佛道。
修行必須要從因上去努力,不是在果上祈求。禪定也是一樣,要自修、自行、自成,才能成就三昧、禪定。所以要發長遠心、要持之以恆,不斷地精進,不斷地努力,三昧、禪定一定能夠現前。假使這一生不修,想等到來世,也沒有結果,因為來世要靠現在去努力;現在不努力,等到來世有什麼用?所以,一切都要靠我們現在去努力。
「禪者,佛之心」,如何契悟這念心?就是師父說法、大眾聽法這個心,直下承擔,這念心每個人都有,乃至一切蜎飛蠕動都有。為什麼一切眾生都有,卻不能成道?就是沒有自修、自行,不但不自修、不自行,還造惡業,南轅北轍,迷失了方向。
這念心在哪裡?在煩惱心當中。就如同打鐵一樣,打鐵是在煉鋼,鋼在哪裡?鋼就在鏽鐵當中。假使沒有經過一番鍛鍊,只是一塊廢鐵、鏽鐵;如果把它煉成鋼了,就完全不一樣了。凡夫心,就如同生鏽的鐵,雖然是鏽鐵,不要看不起它,只要經過千錘百鍊,把渣滓煉掉,裡面就有精鋼。凡夫心念念生滅,患得患失,人我是非,起貪瞋癡,造殺盜淫,但是,不要小看這個心,這個心裡面還有佛性,所以要自修、自行,才能自成佛道。
《楞嚴經》記載,有一天,波斯匿王請問釋迦牟尼佛:「世尊!您經常說眾生有生滅心,還有一個不生滅性,如果悟到不生滅性,生命就是無窮盡的,就見到了佛。我知道生滅心,卻不知道不生滅性在哪裡?」相信每個人都希望見到這個不生滅性,契悟了不生滅性,就是我們所說的禪。所謂「禪者,佛之心」,就是指這一念心。
這一念心在佛經裡有種種的名相,如:菩提、涅槃、清淨法身、佛性、大光明藏、如來藏、大圓鏡智,禪宗稱為無弦琴,淨土宗稱作常寂光淨土,密宗稱為大日如來……,都是指這念心。這念心在哪裡?就是諸位聽法的這個。每個人都會聽法,但是迷失了自己、對不起自己。要對得起自己,就是要在生滅心當中契悟到不生滅性。
什麼是生滅心?什麼是不生滅性?早上聽到板聲後起床,起床這個心,就是生;起床以後,穿衣服,起床這個心沒有了,就是滅;穿衣服這個心又生出來了,這又是生;穿襪子、鞋子的心又生出來了,穿衣服這個心又滅掉了……依此類推。從早上忙到晚上,都是屬於生滅心。好的念頭,是善的生滅,是作好夢;起貪瞋癡、造殺盜淫,是壞的生滅心,是作惡夢。不論是好的或是壞的,都屬於生滅,就像一場夢。
因此,我們要找到究竟,不要作夢。如來就是不作夢的人,修行就是要學不作夢。沒有辦法不作夢,至少要學會作好夢。作好夢,就能減少很多痛苦。上上根機的人,不但不作惡夢,連好夢也不作,這就是頓悟自心、直了成佛。要達到這個境界,就必須了解不生滅性在哪裡?不是另外去找,找也找不到的。不生滅性,就在生滅心當中。
佛問波斯匿王:「大王!你現在多大歲數了?」答:「六十二歲。」佛又問:「你從出生到現在,一共看過幾次恆河呢?」波斯匿王說:「很多次。最早是三歲的時候,今年也看了一次。」佛接著又問:「你現在看恆河的這個心,和過去三歲時看恆河的這個心,是一個還是兩個?」
這樣一問,波斯匿王就悟到這個道理了。佛進一步問他:「大王!你現在六十二歲,面孔皺了,頭髮白了,背也駝了,老態龍鍾。你三歲時的身體和現在的身體完全不一樣了,雖然不一樣,三歲時能看的那個心和現在能看的這個心,仍是一個。」
悟到這個道理,就知道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。明白了自己的覺性,就要依心起修、依性起修,時時刻刻覺性要能夠作主。只起善念,絕對不起惡念,這就是作主。起了善念,也不執著;起了惡念,馬上照住、看破。時時刻刻這樣薰修,這一生就沒有走遠路,就沒有走錯路。
佛經形容我們這念心就像一條牛,所以,修行沒有別的,就是牧牛。牛跑掉了,吃草了,趕快把繩子收緊,把牛拉回來。我們坐在這裡聽法,忽然想到其他事情去了,發現心跑掉了,趕快把它收回來。修行就是這樣子修,打妄想的這個心就屬於生滅,能夠收回來的這念心就是不生滅,就是這麼簡單。雖然是簡單,沒有功夫也用不上。所以,要時時刻刻用這個功,這一生就真正能達到自利。這是屬於智慧、是解脫。
佛法要悲智雙用,除了修智慧,還要有慈悲心。假使沒有慈悲心,眾生看到你就害怕、就討厭,因為有貪心、瞋心、癡心……。現在修行學佛了,無緣大慈,同體大悲,眾生一看到我們,就像看到親人一樣,實在是如此的。所以,除了返照自心,用智慧斷除煩惱,明心見性,還要有大慈悲心,「願代眾生受無量苦,令諸眾生畢竟大樂」,要經常發這個願。這也是屬於禪,這是禪的作用。
禪,有體、有用。悟到這個道理了,體不礙用,用不離體,體用不二;定慧等持,定中有慧,慧中有定,定慧不二的這念心,就是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