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段是韦刺史向六祖大师请法。刺史是汉唐时代的官名,是州级的行政首长,职位相当于现在的市长。韦刺史就是当时的韶州刺史韦璩,是一位虔诚的佛弟子。
“一日,韦刺史为师设大会斋。”有一天,韦刺史为六祖大师设大会斋。“大会”是指大法会,“斋”是斋供、斋饭。在大法会当中设有斋饭供养,称为大会斋。“斋讫,刺史请师升座”,斋供结束以后,韦刺史恭请六祖大师升法座。在过去,讲经都要升法座,所以讲经的人称为座主。“同官僚士庶肃容再拜”,六祖大师升座以后,韦刺史与当时参加法会的官员、同僚、部属及士、庶,“士”是士大夫,或是儒家的学者、读书人,“庶”是一般百姓、居士。肃是指很恭敬,“肃容再拜”表示与会的每一个人都很安详、恭敬地礼拜六祖大师,而且不只是礼一拜,还有二拜、三拜,所以称为再拜。礼拜以后,韦刺史就向六祖大师请法:“弟子闻和尚说法,实不可思议。今有少疑,愿大慈悲,特为解说。”这就是这次法会的缘起。
“弟子”,是韦刺史称呼自己,以表示恭敬与谦卑,这就如同大众对师父说话时,自称“弟子某某”。这个地方是韦刺史表示自己是六祖大师座下的三宝弟子。弟子也是一种通称,如果是受了戒,就称为戒弟子,得了法,称为法子。“闻和尚说法”,在佛教中,和尚、大和尚、老和尚,都是恭敬的称谓。
“不可思议”,世间一般人看到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然发生了,就说:“这件事情真是不可思议!”表示这件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,是不寻常、不容易,甚至是根本想不到的。在佛法上,“不可思议”是对法的赞叹,最高的佛法就是不可思、不可议,也就是说这个境界没办法用思惟想像得出来,也不是用语言所能表达,也没办法议论得出来,所以是不可思、不可议。《大般涅槃经》云:“如来境界非诸声闻、缘觉所知。”确确实实是如此。在这个地方是指六祖大师所说的法,再怎么思惟、怎么表达,都无法用语言、文字形容得出来,但是这个境界却又是实实在在的。
禅七期间经常提示大众三个法门,数息(或是观息)、参话头、中道实相观,这些都还是一种方便。什么才是不可思、不可议?中道实相,见到自己的本心本性,这念心超越了时间、空间,当下这念心的境界就是不可思、不可议,称之为如来妙心、无住真心。《金刚经》讲: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。”这就是不可思、不可议,在禅宗称之为“本来面目”。悟到自己这念无住心、无为心,又能站得住、站得长,这念心就是不可思、不可议的境界,这就是菩提心。这念心只能契悟,没有办法想得出来。如果能想得出来就有“生”,有生必有灭。不可思、不可议的境界,就是不生、不灭的境界。什么是不生、不灭?师父说法、诸位听法的这念心,不想过去、不想现在、不想未来,一个念头都不起,这就是不生,因为本具的真心是不住任何境界、是不灭的,当下不生不灭的这念心就是不思议。悟了这念心,就如古人所说的“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”,只有自己知道,别人没有办法了解。
禅宗祖师参访善知识,就是问这个不可思、不可议的境界。当下是问在答处、答在问处,稍微犹豫就不是了;因为犹豫就是可思,稍微一想就落入思惟的境界,就属于第二念,就不是向上一路。所以达磨祖师、禅宗祖师所讲的“向上一路”,就是不可思、不可议的境界。
“弟子闻和尚说法,实不可思议。今有少疑,愿大慈悲,特为解说。”韦刺史听了六祖大师所说的法,自己体悟到不可思、不可议的心法,但是仍然有一些疑问,如果不解除这些疑惑,自己就无法心安。“贪、瞋、痴、慢、疑、邪见”是众生的六个根本烦恼,也是修行人的障碍,如果自己心中有疑问不能解决,就会疑心生暗鬼,乃至于产生邪见。所以韦刺史祈请六祖大师大慈大悲,特别为弟子解说,以解除心中的困惑。
师曰:“有疑即问,吾当为说。”韦公曰:“和尚所说,可不是达磨大师宗旨乎?”师曰:“是。”六祖大师说:“有什么疑问就提出来,我当为你们解说。”于是韦刺史问:“和尚所说的法,是不是达磨祖师所传的宗旨呢?”六祖大师讲:“是啊,我所传的法就是达磨祖师的宗旨。”
宗旨,宗就是指这念心,所谓万法归宗、归于这念心,宗旨就是指心法、心要。这个心法从释迦牟尼佛传给迦叶尊者,迦叶尊者传给阿难尊者,祖祖相传,一直传到达磨祖师。达磨祖师原本是南天竺国香至王的第三太子,后来出家证果,是西天二十八祖,在梁武帝的时候来到中国,被立为中国禅宗的初祖。所以禅宗一脉相传,灯灯相传、光光相照,传的就是这个不思议法门。既然是不可思、不可议,怎么传呢?只能契悟,是以心印心,在言语问答之间,或是以手势表示,或是眼睛一眨、手一动、脚一蹬、拂尘一竖……用种种方法,不外乎是为了显示心体,显示这念心现在在哪里,或是显示这念心的作用。
“公”是指韦刺史,韦刺史进一步提出了他的疑问。当时达磨祖师从印度经由水路来到中国,起初是到广州,后来因为梁武帝听说达磨祖师是得道的高僧,所以迎请达磨祖师至国都金陵。梁武帝见到达磨祖师,就问:“我这一生修建寺庙、度人出家、供养僧众、讲经说法,有什么样的功德呢?”达磨祖师回答:“实无功德。”
梁武帝被称为佛心天子、菩萨皇帝,他虽然当了皇帝,仍然是布衣蔬食,不但吃素,而且不穿华丽的衣服,甚且放下三宫六院,就像个苦行头陀,可以说是一位道地的行者。所以韦刺史实在不了解,梁武帝有这么多的作为,为什么达磨祖师却说“毫无功德”?梁武帝度了二万多人皈依佛教,又结集经藏、注解经文、提倡吃素、广修寺庙,甚至四度舍身同泰寺,一般人谁能做得到?为什么达磨祖师说梁武帝所做的种种佛事是“实无功德”?
达磨祖师的回答,并不是排斥这些善法,而是因为达磨祖师弘扬的是心法,直指心体。布施、供养这些道理在佛经上已经讲得很多了,不需要达磨祖师再重述,所以达磨祖师回答:“实无功德。”梁武帝再问:“为什么没有功德?”达磨祖师回答:“这些是人天小果,属于人天的福德,将来所感的是人道和天道的果报,不属于功德。”达磨祖师的回答一点都没错,因为修这些善法虽然是种下了出世的种子、出世的善根,等到人间、天上的福报享尽,最后一生再到人间来出家修行,成道证果,这需要很长的时间。所以,达磨祖师为了破除梁武帝的执着,使梁武帝明白“明心见性、见性成佛”的道理,不要执着有为法,因此说“实无功德”。
大众要了解,佛法最重要的是不执着,并不是不去做。有些人看到这一段,认为出家、修行是为了求解脱、了生死,既然做这些都只是人天的福报,为什么还要修善法,所以就不修福;甚至认为,既然梁武帝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功德,而且只是人天小果,自己既不追求人间的大富大贵,也不想将来生到天上享福,所以更是不修善法了。这些都是错误的观念,因为不修善法还是一种执着。佛法是应机施教,达磨祖师为了度化梁武帝,所以才说实无功德,因为梁武帝已经修建很多寺庙、度了无数的人出家学佛,自己又很发心推动佛法,达磨祖师为了使梁武帝更上一层,不要产生法执,所以才说毫无功德。这就像丹霞祖师烧佛像一样,因为丹霞祖师看到院主刻了许多佛像,修了很多善法,为了使他百尺竿头再进步,为了破除他的法执,所以问他:“你刻佛像做什么?”院主答:“我刻佛像供养。”“你供养的佛像有没有舍利?”“没有舍利。”“既然没有舍利,把它烧掉好了。”大众想一想,自己修了多少善法?是不是像这位院主和梁武帝,这一生都在积极修福、修善?
因为梁武帝修了种种善法,自己认为这就是最高的佛法,产生了法执,所以达磨祖师要破他的法执。《金刚经》讲:“若菩萨通达无我法者,如来说名真是菩萨。”通达无我法,如果又执着一个无我,这也不对。譬如很多人研究般若,到最后却又执着一个“空”,这还是一层法执,还是不对。佛法有深、有浅,所以要“以无我、无人、无众生、无寿者,修一切善法,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”,这又更进一步了。
梁武帝心中起了疑问,继续再问:“既然修建寺庙、讲经说法、集结经藏、度僧、设斋、吃素都不是功德,只是人天小果,究竟什么是真功德?”达磨祖师回答:“净智妙圆,体自空寂,如是功德,不以世求。”“净智妙圆,体自空寂”,这就是不可思、不可议的境界,这就是真功德,这种功德不是世间上求来的,是本具的。
这念心有“体”、有“用”,我们在思、在想,这是心的作用,能思、能想的“这个”就是心体。所以,同样是开悟,有的人是悟到心的作用,有的人是悟到心之体。从作用上开悟,是能思能想的这念心经由善知识的引发──眼睛一眨,这就是心的作用,手一动、脚一动,这也是心的作用,这就是入处;但这只是一个入处,是心的作用,当眼睛不眨、手不动时,这念心又在哪里?这就更进一步了,当这念心不作用时,清楚、明白、作主的这念心就是心之体。
如果悟到心之用、心之体,却又执着这个“用”、执着这个“体”也不对,因为一产生执着,无为法就又成了有为法。所以很多祖师恐怕弟子会错意,就紧接着再追问,乃至拳打脚踢,就是在告诉我们,心在作用时是不是能离开体?悟到心之体,这念心是不是还能产生作用?这都是悟,因为悟有深、有浅。《金刚经》云:“法尚应舍,何况非法?”过了河就不需要船,还没有过河到达彼岸,就还需要船。
达磨祖师说了这么多,可是梁武帝还是不懂什么是“净智妙圆,体自空寂”、“不以世求”。因为在梁武帝的时代,顿悟法门还没有传到中国,所有的经论上谈的都属于渐修法门,因此梁武帝当然是不了解。梁武帝再追问:“如何是圣谛第一义?”达磨祖师回答:“廓然无圣。”这念心是绝对的,是一法不立,圣也不立、凡也不立、佛也不立、魔也不立,因为这念心本来就是佛、本来就是圣,如果再加个什么,就不是了,所以是“廓然无圣”。说“凡”不对、说“圣”也不对,也就是禅宗所说的“佛来佛斩,魔来魔斩”。达磨祖师所说的都是心法,都是在这念心上回答。大多数人认为自己是薄地凡夫,今生哪有可能修证成佛?把自己看得很低,执着心外有圣境,甚至于称他一声菩萨,他都吓得不得了,说:“师父!我连蚂蚁都不如,您怎么叫我菩萨?”这就违背了人人都有佛性、违背了佛性平等的佛法大意。但是也有人以为:“我就是佛!”因此产生贡高、我慢,这更是不对。
梁武帝听了达磨祖师的这些回答,更是疑惑不解,接着再问:“对朕者谁?”站在我面前的是什么人?既然你说我做的一切都没有功德,你讲的道理我又听不懂,究竟你是罗汉还是菩萨?还是佛?一般人可能会回答:“我是圣人,我是某某佛菩萨转世再来。”大众想想看,如果问“对朕者谁”,你怎么答覆?达磨祖师回答:“我不认识。”这是一句很深的话,就是在当前的这念心上回答。假使达磨祖师答:“我是菩提达磨。”这就没有开悟。为什么说“不识”?因为如果说认识自己,就有能、有所,就不是如来的心法,就成了俗谛。禅宗祖师都是问在答处、答在问处,所以达磨祖师答:“不识。”只有绝对的这念心存在,这个绝对的心不落入识尘境界,超越了时间和空间,所以说不认识,也就是《楞严经》所说的“知见无知”,这个绝对的心是了了分明、处处作主,站得住、站得长,这就是不可思议的境界。
这是达磨祖师在中国历史上流传的第一个传法公案,这个公案有很多启示。但是也有很多人因为执着这个公案,就不修善法了,甚至说:“这是达磨祖师讲的,做善事毫无功德,所以我什么善事都不做。”这种观念就又落入两边,所以古人说:“依文解义,三世佛冤”,真正是如此。
韦刺史因为不了解达磨祖师与梁武帝对话中所显示的道理,所以“愿和尚为说”,希望六祖大师为他解答这个疑惑。
六祖大师解说:“达磨祖师说得很正确,的确是没有功德,不要再怀疑先圣之言。”“武帝心邪,不知正法”,一般人会认为梁武帝造寺、度僧、弘法、布施、持戒,怎么会是心邪、不知正法呢?因为梁武帝落到一边,不明白正法,所以说是心邪。正与邪,要看是以什么为标准,正法也有层次上的差别。譬如一个没受过五戒的人和一个受了五戒的人,受过五戒的是正,没受五戒的称之为心邪,因为“五戒”是相对“五逆”而说,所以当然五逆是邪,五戒是正。如果再往上一层,五戒和十善相比,十善是正,五戒是邪;而十善和四谛相比,十善则是邪,四谛才是正。如果执着四谛,认为四谛是最高的,也不正确,因为存了得少为足的心,不知道还有十二因缘的道理,所以执着四谛是邪。如果以为悟到了十二缘起即是正,这又错了,因为还有六波罗蜜;但是执着六波罗蜜也不对,因为六波罗蜜和顿悟自心、直了成佛相比,六波罗蜜是邪,顿悟自心才是正。了解这些道理,才知道佛所说的法是因时间、因对象而说,不能一概而论。真正明白这些道理,看佛经、听佛法就能得到真正的好处,所谓一通百通。六祖大师说梁武帝心邪、不知正法,是没有错误的。“造寺度僧、布施设斋,名为求福”,布施、设斋、度僧、建寺庙,这些都是在求福报,福报有生、有灭,福报享完就没有了,所以说梁武帝不知道不生灭法、不知道正法。
六祖大师为了使韦刺史更进一步明白这个道理,使他百尺竿头再进步,继续解说:“不可将福便为功德”,不要认为修福就是功德,这是将无为法当作有为法,将出世法当作世间法了。不少人有这种观念,认为自己业障深重,根本不可能成佛、开悟,还不如老老实实做人,多修一些福报,这就是不了解要从因上修、从心上修。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福慧双修,不但要悟到这念心,还要在这念心上用功,契悟本心本性。
梁武帝虽然修了种种佛事,但不是如佛经上所说的“修无修修”,他不知道诸法缘起性空,不知道本心本性,这就是邪,因为偏到一边了。在《佛藏经》里,释迦牟尼佛告诉舍利弗如何修念佛法门,指出:“见无所有,名为念佛”、“念无分别,即是念佛”,又开示:“见诸法实相,名为见佛。”“何等名为诸法实相?所谓诸法毕竟空无所有,以是毕竟空无所有法念佛,复次如是法中,乃至小念尚不可得,是名念佛……一切诸念皆寂灭相,随顺是法,此则名为修习念佛。”一般众生的心无论是起善念、恶念、杂念、无聊,都是妄念。好念头是一个好梦,坏念头是一个恶梦,好梦、恶梦都归于无常。这念心要没有取舍、没有分别、没有执着,无能无所、无言无说,才是真正的“老实念佛”。为什么众生起心动念,心就是邪?因为不知道本心本性是无住、无为,心有所住、有所执、有所取舍就偏到了一边,和本心本性相违背就是邪。如果与菩提心相比,只有菩提心才是正,其他的都是邪,菩提心才是真功德。功德究竟在哪里?“功德在法身中,不在修福”,真正的功德是在法身中,不是在修福,因为福报有生灭,法身没有生灭。法身就是菩提心与涅槃性,法身就是真空妙有、妙有真空,见到法身才是真功德。
六祖大师为令韦刺史更加了解福德与功德的道理,所以再进一步说明:“见性是功,平等是德。”见性的“见”表示契悟,是指契悟到自己的本心本性,契悟到自己的佛性。禅宗称本心本性为“本来面目”,如果认为见性是见到什么,就有能见、所见,这就不对了。每个人都有佛性,可是一般众生迷失、颠倒,所以见不到自己的本心本性。修行要依心起修、依性起修,心性没有生、没有灭,是佛法中最高的境界。
“平等是德”,要心行平等。众生的心不平等,有分别、执着,就如同戴着有色眼镜看待一切人事物。如果要达到平等,必须破除自己的执着,转第七识为平等性智。虽然现在还没有破第七识,最低限度要有平等的观念,尊重每个人都有佛性,这也是平等心。如果认为某人不聪明、根机不好,就看不起他,某人很有学问、很有智慧,对他就特别尊敬,这是分别心、不平等心。古人说:“不重久习,不轻初学。”对于修行已经很久的人不特别看重,对于初初开始修行的人也不轻视,平等对待大众,因为人人都有佛性。虽然这个人现在没有智慧,但是当他豁然契悟本心就超越了自己,所谓“士别三日,刮目相看”,所以不要小看任何人。
在中国佛教历史上有位悟达国师,十四岁就能登台说法,当时李商隐作了一首诗赞叹说:“十四沙弥解讲经,似师年岁只携瓶,沙弥说法沙门听,不在年高在性灵。”不要小看沙弥,虽然沙弥年纪小,也有佛性,一样能证阿罗汉果,只要开悟了,说出来的佛法都是平等不二,所以“平等是德”。
“念念无滞,常见本性真实妙用,名为功德。”功德就是指自己的心性,明白了心性再来解释功德,才能了解当中的道理。所以,六祖大师再进一步解说。念念无滞,“无滞”,是指这念心不要停留在任何境界上,就是《金刚经》所说的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。无论诵经、持咒、念佛、念法,每一念都要无滞,都要无所住、都要不落入两边,不住空、不住有,不住非空、不住非有,不住内、不住外,不住过去、不住现在、不住未来,这是顿悟法门。如果是渐修法门,就是念念有所滞,为什么是有所滞?因为是方便法,修止、修观、念佛、念法、念僧,将这念心靠在法上、靠在佛号上、靠在戒行上、靠在善法上,或是靠在空、有,这些都是方便,因为都是有所住。心有所住着,就有挂碍,就是滞;“无滞”,是心无挂碍。既然要顿悟自心,就要将方便法门放下,达到心无挂碍的境界。
真正能做到念念无滞、平等不二,这念心就像一面镜子一般,汉来汉现、胡来胡现,没有障碍,这念心起了大用以后又要归还原点,如同鸟飞过空中不留一点痕迹,心始终清明不动。《华严经》云:“犹如莲华不着水,亦如日月不住空。”修了善法,不执着善法的功德,这就是无滞。如果做了善事以后,执着善法,就成了法执,又是一层障碍,这就是滞。虽然不执着,但是仍要不断地修善。所以,修善不执着善,就是无滞、就是般若。
六祖大师唯恐大众产生执着,认为佛法就只是讲空性、讲不动,所以继续说明心性的妙用,讲本心本性的实相功德。这念心虽然不执着善法,但是要“常见本性”,这念心时时刻刻都要存在,时时刻刻了了分明,时时刻刻都能作主,自己的清净心、无住心、无为心、平等心、不动心时时刻刻现前,不但如此,这念心还有“真实妙用”,妙用无边,这才是实实在在,这就是这念心实相的功德。如果只是如如不动,执着如如不动,而不知道妙用,无为法又成了有为法,这还是滞。
“内心谦下是功,外行于礼是德。”要有谦卑心,知道上、知道下,即使对方是下,自己也要谦卑,这就是功;如果认为自己是上,而心行我慢,这就不是功。外行于礼是德,“德”是德行,身口意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要有礼节,要知进、知退,该进就进,不该进则绝对不进,该说就说,不该说的绝对不说,这就是礼节。“礼”包含得很广泛,日常生活的行住坐卧都不逾矩,这就是礼,不知礼则难以健全人格,人格不健全又如何能把事情做得适当与周全呢?所以佛法不离开俗谛,真谛也不能离开俗谛。
我们的种种表现都要有礼节、有规矩,知道什么时节该做什么事,什么时候有礼、什么时候免礼,都应该知道。譬如打禅七时免礼,上架房时也不需行礼,这就是知道时节因缘。又譬如用斋,一般人认为吃饭时要慢慢吃,要左边嚼几下、右边嚼几下才容易消化吸收;但是,你这碗饭还没吃完,别人早就吃完了,就等你一个人,这就是失礼。所以一切要随众,尤其和师长一同用斋时,自己要先吃完,不能让师长等候。参加集会、法会也是一样,不应等师长上了车才检视大众到齐没有,甚至还拖拖拉拉,这都是失礼。这些虽然是小事,可是很实用,更何况德行是建立在微细处。依此类推,如何使这念心运用得恰到好处,这就是德,这是心之用。
“自性建立万法是功,心体离念是德。”自性虽然没有生灭,自性虽然是不动,可是也不妨碍建立万法。佛所说的八万四千法门,都是由自性所建立,这八万四千法门当中有俗谛、真谛、中道第一义谛。天台宗说“俗谛者,立一切法”,建立万法就属于俗谛的范畴。依照八万四千法门去实践,可以契悟自性;依照佛法用功,就能愈走愈光明。现在的科学、哲学、医学、工技,是怎么来的?是自性所建立的,所以“自性建立万法是功”。我们的道场有各个单位,这些单位也属于万法;修建中台禅寺,大家出钱出力,修建完成了,流芳千古,这也是我们自性起的作用,所以自性建立万法是功。这念心有体、有用,一方面要知道如如不动,另一方面要知道建立万法。“如来者,无所从来”,这是自性不动;“如来者,乘如实道而来”,这就是自性建立万法。
“心体离念是德”,建立万法是心的作用,建立了万法之后,没有能、没有所,也就是说心念起作用以后还要归于无念,无念也不执着。无念是无无念,无无念是无所不念,又归到中道实相,这念心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、如如不动,这就是德,是本具之天然性德。
“不离自性是功,应用无染是德。若觅功德法身,但依此作,是真功德。”不论行住坐卧,这念心都存在,这就是不离自性。什么是离自性?打瞌睡就离开了自性,想过去、想现在、想未来就离开了自性,讲人我是非就离开了自性。所以,时时刻刻这念心都要清楚、明白,站得住、站得长。不离自性就是功,佛法不是空谈理论,而是要在道理上去实践。“应用无染是德”,这念心不但要如如不动,而且要运用到俗谛、真谛、中道第一义谛。无染,就是没有执着、没有挂碍。见到好的境界而起了贪心,不论是贪财、贪色、贪名、贪吃、贪睡、贪利,都是染。譬如种花、种树,这是心的作用,但是如果对花起了贪爱,就是有所染。经上说:“不起凡夫染污心,即是无上菩提道。”这念心能运用自如,又能无染,这就是德。
总之,这念心有体、有用,如果只知道用,而不知道体,这念心就成了生灭心,就属于众生。如果执着这念心不动,无为法又成了有为法,这也是障碍,还是不能圆满。六祖大师所说的这些道理,从过去到现在都很实用,乃至未来也适用,这就是真理。
“若修功德之人,心即不轻,常行普敬。”想修真功德、想见到法身的人,就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,不要轻视别人。不但不起轻视、轻蔑的心,而且行住坐卧要普敬一切大众,对所有众生都要有恭敬心,做到了就有功德。因为自己这个心如果常起分别、执着,常常轻视别人,说别人的是非、说别人没有学问、没有修行……不管从哪方面讲,这些都是有“我相”存在,自己始终是自大、自傲、自满,始终把自己放在前面,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,处处为自己着想,不知道为别人想,这就是“心常轻人,吾我不断”。自己的我执不能断,“即自无功”,就没有功德。这些看似很简单,但是如果能做得到,的确是真功德。
佛法在世间,不离世间法。人与人相处,如果离开了恭敬心、平常心、谦卑心,就不容易在社会上生存,因为不论走到任何地方,自己都会产生烦恼、障碍。如果还是不知道检讨、反省,这个心吾我不断,好处总是往自己身上揽,总认为自己是对的,别人都对自己不好;听到有人讲些什么,马上就起疑心,认为可能是在讲自己,这就是人我不断。有这种猜疑心、轻视心,自己始终在烦恼中,哪里还会有“功”?哪里还会有“德”?
“自性虚妄不实,即自无德,为吾我自大,常轻一切故。”要了解自己的起心动念,要看自己的过失,不见他人过;若见他人过,自己就是错。人都习惯掩饰自己的缺失,或是装腔作假,希望得到别人的赞叹、肯定、尊敬,这种虚妄心是不实在的。有的人喜欢摆架子,显示自己有修行,这就是自性虚伪不实。人的心当中有功德也有罪过,有诚实也有虚妄,如果处处自大、自满、自以为是,常常看轻别人,不知道尊重大众,这种就是无德。佛法中有位常不轻菩萨,见到任何人都礼拜,并且说:“我不敢轻视汝等,汝等皆当作佛。”因为一切众生都有佛性,佛性是平等的。
“善知识!念念无间是功,心行平直是德;自修性是功,自修身是德。”善知识,是六祖大师对于当时在座出家和在家弟子的称呼。“念念无间”,这当中有事、有理。在事上来讲,譬如念佛:“南无阿弥陀佛、南无阿弥陀佛……”佛号一句接一句不间断,这就是念念无间。又如四正勤:“已生善念令增长,未生善念令速生;已生恶念令灭除,未生恶念令不生。”平时念念都是善念,不起善念时,心又归还原点、归于无念,归于无念的这个心绵绵密密、不夹杂、不间断,这就是念念无间。“无间”就是前念与后念当中没有夹杂、没有间断,《普门品》讲:“念念不空过,能灭诸有苦。”这就是“功”。无论是念佛、诵经、持咒,始终念念不间断,继续不断地薰修,达到风吹不入、雨打不进,慢慢地就能得定、就能证到三昧,这就是“功”。所谓“念念相继无有间断,身语意业无有疲厌”,只起善念,绝对不起恶念,念兹在兹,这就是“功”。
在理上来讲,“念念无间”就是师父说法、大众听法的这念心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站得住、站得长,不想过去、不想现在、不想未来,心当中不夹杂、不间断,这念心由一分钟延长至三分钟、五分钟、十分钟、二十分钟、三十分钟,乃至于一个钟头,渐渐地就能得定,这种定称为无间定,能与中道实相相应,这就是真功德。
“心行平直是德”,无论对上、对下,要有平等心、质直心、平常心,无论待人或是处理事务,不虚伪、不作假、不投机、不取巧,这就是平直,平直就是德。
“自修性是功”,明白心性,见到自己的本性,进而能依心起修、依性起修,念念分明,站得住、站得长,这就是真功德。修行就是要在自己的这念心性上修,这个心要禁得起千锤百炼、禁得起考验,不论顺境、逆境,自己这念心都要存在,不迷失本心本性,能坚住正念,这就是“功”。
“自修身是德”,修行不但要在自己的心性上修,更要在身行、语言上修。社会上有些邪知邪见的人认为修行就是修心,不了解身心是一体的;他们主张享乐,以为自己是“酒肉穿肠过,佛在心中坐”,这就是不知道修行的道理而产生了错误的知见。也有人认为,只要这念心不染着就好,形之于外的身行不重要,这也是错误的观念。大众要了解,身心是一体的,除了修心,还要持戒、修身,行住坐卧要具足四威仪。譬如,佛有法身、报身、化身,报身是修来的,佛的弟子由于修身而威仪具足,阿罗汉圣者由于持身不犯,行住坐卧具足四威仪,所以证果时就能显现四威仪神通,空中行、空中卧、空中坐,这都证明除了修心以外更要修身,修身而威仪具足就是“德”。
所以时时刻刻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,要行如风、坐如钟、立如松、卧如弓,这就是身德。这些做到了,别人看到你威仪具足,自然对你心生恭敬,即使还没有开口讲话,就已经受到了肯定,所以身教、言教都很重要。
这一段是结尾,要让韦刺史和当时所有听法的善知识知道,功德是在自性中,不是由布施、供养求来的。功德与福德不同,布施、供养、修种种善法,属于福德,见到自性才是功德。因为梁武帝不知道这个道理,执着供养、修福报,以为福报就是功德,所以把福德与功德混为一谈。所以达磨祖师说梁武帝修了这么多的善法是“实无功德”,其实是为了使梁武帝更上一层楼,破除梁武帝对福报的执着,希望他离开这些假相、假名、假有,契入无为法、契入中道实相、契入真功德。
韦刺史提出“实无功德”的疑问请六祖大师开示,韦刺史是真的不了解吗?韦刺史一定知道功德与福德不同,如果韦刺史不了解,就不知道从何而问?所以韦刺史是为大众请法。佛法要活用,我们明白了这个道理,也可以依据这种模式弘法利生。因为众生不知道这些道理,无从问起,如果我们能代为发问、问得恰到好处,就能为大众解除疑惑。例如在精舍,住持法师说法,初初开始修行的人,对于有些道理可能听得不甚明了,修习较久的学员知道有类似的问题,就可以在旁发问。这个发问并不是问难,不是令对方难堪,以显得自己高明;而是将问题提出来,经过教授法师的解答,大众就能心开意解。不要认为自己提出问题显得自己不懂、没面子,有这种想法就不是菩萨行了。我们是代众生发问,明明自己已经知道也要问,因为在会有很多人不明白,由于你的提问而替大众解开疑惑,这也是功德。
一般人不知道梁武帝的三世因果,会质疑梁武帝做了这么多的善事,为什么最后还遭恶报,饿死于台城?其实梁武帝并不是饿死,而是为持戒而死,确实是一种菩萨行。
梁武帝有位大将名叫侯景。侯景本来是邻国人,他带兵叛变不成,就逃到梁国,痛哭流涕地请梁武帝收留,表示要为梁武帝尽忠卖命。梁武帝很慈悲,接纳了侯景,并且封他为河南王。后来侯景的势力渐渐壮大,就生起反叛心。梁武帝看到人心竟然如此反覆,也就不作战了。侯景虽然把梁武帝囚禁起来,但是并没有杀武帝,一方面因为自己的命是梁武帝救的,如果恩将仇报,心中有愧;二方面,梁武帝有福德。侯景告诉梁武帝:“你不是吃素吗?你只要吃荤,我就放你出来,饶你一命。”侯景天天送荤菜给梁武帝,梁武帝坚持净戒所以就绝食,始终不开荤,最后饿死在台城。
梁武帝的师父是志公和尚,他曾经问志公和尚:“我现在将国家大事治理得井井有条,将来的国运不知道如何?”志公和尚并没有说破,只是用手在喉咙和颈部比了一下,说:“你将来会在这个地方(喉)和这个地方(颈)有灾难。”当时梁武帝不明白,最后才知道,原来敌人就是侯景。
梁武帝与侯景之间有三世的因缘。梁武帝的第一世是一位在寺庙修行的小沙弥,因为他会赖床,所以他的师父每天清晨准三点钟就来叫他起床。小沙弥觉得奇怪:难道师父晚上都不睡觉吗?为什么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叫我起床?于是就仔细推敲这当中的原委。有一天他明白了,原来老和尚的寮房旁有一座花园,花园里有一只很大的蚯蚓。每天清晨蚯蚓一鸣叫,老和尚就会去叫小沙弥起来。小沙弥知道原来是蚯蚓的缘故,就烧了一大盆热水往花园里倒,把蚯蚓活活烫死。这只蚯蚓由于在花园里听经闻法,有一点点善根,死后转世为一只猴子。虽然是只猴子,看到山上有一座荒废的寺庙,也知道每天到山里摘一些野花、果子来供佛、拜佛。
再说这个小沙弥,因为他起了杀心,杀业重,第二世就堕落了,转世为贫穷的樵夫,每天上山砍柴维生。由于他前世是出家众,所以看到佛像很欢喜。有一天,看到山上有座寺庙破旧不堪,大殿中的三宝佛常年被日晒雨淋,但是自己又没钱修建,于是买了三个斗笠为三尊佛像戴上,而且将自己最干净的衣服披在佛像身上,以遮阳避雨。樵夫每天上山砍柴经过这座庙时,都会进入大殿礼三宝佛,并以鲜花供佛。连续几日下来,他发现自己供佛的花被扔在一旁,花瓶中已有其他鲜花。樵夫觉得奇怪,一天特别留在旁边观察,发现一只猴子拿花来供佛,看瓶中有花,于是拔出瓶中鲜花,换成自己带来的花。樵夫后来跟踪这只猴子,知道猴子就住在寺庙后面的石洞里,他愈想愈觉得这只猴子可恶,就找了一块大石头将洞口塞住,把猴子活活饿死在洞里。
樵夫虽然心胸狭小,但也知道要做善事。有一次经过山林,山林中有条大河,虽然河水不湍急,但是如果要过河,必须脱鞋、脱袜、卷高裤管才能过,实在很不方便。樵夫起了善心,搬来七块大石头放在河中作为踏脚石,过河的人可以踩在石头上,不用再脱鞋、脱袜、卷裤管,涉水而过。一般流传说梁武帝前世因为修三宝殿、搭七星桥的功德,所以后世当了皇帝。修三宝殿就是为三尊佛像买了三个斗笠戴上、为三尊佛像披衣,七星桥就是摆了七块石头在河上。被樵夫害死的猴子由于拜佛、供佛,以及过去累积的善根,所以转世为人,也就是这一世的侯景。
大众要知道,修行不是一生一世就修成功的,都是经过多生多劫累积而来。佛法讲,因缘果报如影随形,过去所造的恶业,今生逃也逃不了,现世所造的恶业,未来必定招感果报。现在知道了,从今以后绝对不造恶业,未来就不会感恶果。如果过去已经造了恶业,现在就要了业。了业的方法很多,有小乘的法门、大乘的法门,佛所说的八万四千法门都能了业。
以小乘而言,想要成佛需要经过三大阿僧祇劫;大乘则是“顿悟自心,直了成佛”,不需要经过三大阿僧祇劫。大乘的法门是先悟后修,悟到这念心,时时刻刻保持这念心的存在,就能了生死,所以说“顿悟自心,直了成佛”、“千年暗室,一灯即破”。如果对修小乘法门的人说这个道理,似乎不容易接受,小乘认为:既然“顿悟自心,直了成佛”,难道过去所造的业就不用受报、不用还债了?这不是不合乎因果的道理吗?有的人因此主张求生净土,认为经过三大阿僧祇劫的时间太长,恐怕没有把握,不如念佛求生西方极乐世界,得不退位,来世再修。甚至有法师引证安息国太子的公案,说:“安息太子修了两世,得了宿命通都还没有成道,还不如往生西方得好。”这种说法对不对呢?
安息太子就是东汉时代来中国弘法的安世高,安世高在中国翻译了数十卷的经典,大多为小乘经典,其中最为大众所知的是《八大人觉经》。他过去生是安息国的太子,后来继承王位,为了出家修行,将王位让给他的叔叔。出家修行以后,得了宿命通,知道自己前世在中国广州杀过人,就到广州来偿还命债。他到了广州,看见一位少年拿着剑,很威武的样子,这个少年一见安世高,走上前去就给他一刀,结束了他的生命。安息太子死后,这一世又投生到安息国出家修行,而且得了宿命通,知道自己还有余报未尽,后来就在前往会稽的途中,被暴徒误打而丧命。
修行如果执着神通为实有,就是法执。执着宿命通、心中产生法执,将来就要受报。因此,在打坐的时候,听到什么、看到什么,都不要理它,不要执着任何境界。梦中的境界不能执着,打坐的境界也不能执着,就算真正得到了神通,还是不能执着,就是一念到底,只有这一念,没有第二念,这样就能超越。
修行的目的是在明心见性、见性成佛,“但得本,何愁末”,根本契悟了,其他的都是枝末。所谓“净寂光通达,寂照含虚空”,悟了道,这念心具足无量的智慧、无量的功德、妙用,十方世界都在这念心当中,这就是最上乘的法门,就是“顿悟自心,直了成佛”的道理。明白了这些道理,对于达磨祖师所传的顿教法门就有百分之百的信心。
这一段是韦刺史请问六祖大师“念佛真的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吗?”韦刺史问:“弟子经常看到出家众或在家众念阿弥陀佛,希望求生西方极乐世界。念佛真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吗?恳请六祖大师为弟子解答这个困惑。”
现今一般大众也有这个疑问:“修净土念佛求生西方,西方究竟在哪里?”这也证明韦刺史是示现菩萨行,以在家居士的身分代大众发问,帮助一般学佛大众解除疑惑。
六祖大师引述世尊在舍卫城所说的西方引化经文来回答韦刺史。西方引化经文就是《阿弥陀经》。“引”是接引,“化”是度化,用西方净土法门来接引、度化众生。佛法无量无边,每一部经都是修行的法门,所以西方净土也是一个法门,如果不了解这些道理,就会执一而非他。
西方究竟在哪里?根据《阿弥陀经》记载,距离我们这个世界十万亿佛土遥远,有一个极乐世界,极乐世界有佛,号“阿弥陀”。因此六祖大师说:“若论相说,里数有十万八千”,有十万亿佛土那么遥远。佛法可以从事上讲、从理上讲,从因上讲、从果上讲,十万亿佛土是从事上讲。怎么会构成十万八千呢?因为我们的身心有十恶八邪,所以就有十万八千;如果这个身心没有十恶八邪,确确实实在刹那之间就能超越十万亿佛土,立刻就能到达极乐世界。
大众自己想一想,当这念心有了烦恼,看这个世界处处都不顺眼,似乎每个人都在排斥自己、和自己作对;相反地,如果自己心里很欢喜、快乐、平静时,或是体悟了禅悦,就会感觉自己现前所在之处就是净土。所以,一切都是源自于自己的这念心。这念心非常微妙,白天打妄想,起了恶念,晚上就会做恶梦,或是梦见妖魔鬼怪,这都是白天打妄想所招感来的。如果心没有妄想,时时刻刻保持正念,正念就是光明、正念就是解脱,这念心超越了时间、空间,晚上做梦就是一片光明,乃至于一刹那即超越十万八千里,不但是超越,而且当下就是净土、当下即见弥陀。所以,一切都是心与境的关系。心是内,境是外,如果这念心有内、有外,就是有人我、是非,分别彼此,就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;如果这念心无内、无外,能看破、放下、不执着,内外就能一如,这时候即使是十万八千里,一刹那就到达了。
有些人不了解《六祖坛经》,以为六祖大师只是在理上讲。大众要了解,理是事的开始,理是“知”,事是“行”。儒家王阳明也讲“知行合一”,知达到最高的境界,自然与行互相契合,行达到最高的境界,理就现前。所以,十万八千就是心中的十恶八邪,因为心中有十恶八邪,净土就被障蔽;一旦心中的十恶八邪消除了,这念心都是光明,光明就是净土。因为能行八正道,所以八邪自除;相反的,心念不正,以十恶为因,则招感八邪,所以招感外境离净土有十万亿佛土之隔。
六祖大师说“去此不远”,为什么又说有十万八千这么遥远?因为说远是从“事”上讲、是从“果”上讲,说近是从“理”上讲、是从“因”上讲。“说远为其下根,说近为其上智”,对根性钝的人来讲,的确是很遥远,因为听了很多道理还是没办法契入,于是就说“在十万亿佛土远的地方”有个极乐世界。对上根利智的人而言,内外一如、心境一如,虽然是十万亿佛土这么远的距离,一刹那就能到达。所以禅宗讲:“迷即众生,觉即菩提。”究竟是远?是近?菩提非遥,在迷悟之间,没有悟,就是相当地远,骑牛找牛,走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,离道愈来愈远;悟了,当下这念心就是,十万亿佛土刹那间就能到达。净土宗也说:“屈伸臂顷到莲池”,悟了,一刹那就到达了。悟到师父说法、诸位听法的这念心,悟到这念心不生不灭、不去不来,这念心时时刻刻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这就是净土、这就是无生,是果证无生。上根、上智的人能够听得懂这些道理,可是钝根的人却始终怀疑,执着外面有个西方净土,不相信当下这念心就是净土。
“人有两种,法无两般”,人有上根、下根的区别,但是法却是没有两样,所谓“是法平等,无有高下”,没有顿、没有渐,只是因人、因机而有不同的说法。“迷悟有殊,见有迟疾”,这念心因为迷悟的差别,所以净土就有远近。悟了就很近,迷了就很远。悟到这念心即是道,就不会再骑牛找牛,举手、动足都与释迦牟尼佛同一鼻孔出气。悟了以后,就不再求佛,为什么?因为“心即是佛”,时时刻刻这念心都存在,再去求就是“离道别觅道,终身不见道”。没有悟到这念心,始终是在心外求道、心外求佛,希望佛菩萨为自己加持、摩顶、授记,希望佛菩萨使自己开悟,这种想法就是在迷的众生。悟了这念心,净土、佛就在眼前,举手动念都是在转大法轮,眼睛一眨、手一动就是神通;没有悟到这念心,始终认为唯有释迦牟尼佛才会转大法轮,甚至认为现神通才是转大法轮。所以,在这念心上契悟最重要。想要有正确的认知,也有迟、疾的差异。心如果还在迷惑当中,在理上就听不懂,就只能在事上了解,从事上建立知见;如果真正悟到这念心,当下就能契悟正知见,过去的邪知邪见当下就转过来了。
“迷人念佛求生于彼,悟人自净其心”,迷人不知道心即是佛,不知道心净就是净土,始终执着外面有净土、执着外面有佛,始终在东寻西找。“求生于彼”,“彼”就是未来,将所有的希望、果报放在未来。悟到心即是佛、心即是道、心清净就是净土,就不会再东求西找,时时刻刻安住这念心,有妄想、恶念,立刻就觉照、净化。所以悟了的人知道自净其心,心清净才是佛,心清净才是道,心清净才是净土。
这个法门实在非常殊胜,但是下根的人听不进去,甚至于说:“我明明就是要生净土,为什么却要我净心呢?我的心就是没办法清净,就是会起贪、瞋、痴,造杀、盗、淫,所以我才要求生净土。如果一定要净心,我不就不能生净土了?”自认为与净心法门不相应,没办法建立信心。大众要了解,心不净就不会有净土的果报。念佛是个法门,用念佛来净心、定心,心清净了、心定了,当下不就是净土吗?六祖大师所说的法,直截了当告诉我们“自净其心”,不要东求西找,不找净土、也不找佛,因为心清净才是真正的净土,悟了这念心才是真正的佛;所以,成佛、生净土必须先净心。
“所以佛言,随其心净即佛土净”,六祖大师惟恐自己所讲的法,大家还是不相信,所以举证佛所讲的话。由此可知,不只六祖大师这么讲,所有一切诸佛如来、大乘经典也都这么讲:“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,自净其意,是诸佛教。”自净其意就是清净自己这念心。《观无量寿佛经》里讲得更清楚:“是心作佛,是心是佛。”所以要了解这些道理,明白了以后要有信心,才不会随着错误的知见团团转。
“使君!东方人但心净即无罪,虽西方人,心不净亦有愆。”“使君”就是韦刺史,六祖大师一方面再次提醒韦刺史,另一方面也是藉此提醒大众注意以下的重点。“东方人但心净即无罪”,虽生在东方,只要心清净就没有罪业;所以,不一定要求生西方,如果想求生西方,也得要先净化这念心,这念心清净了,即使是身处东方也能成佛、成菩萨,东方也可以成为极乐世界。不知道清净自己这念心,认为念佛可以灭除罪障,于是天天造恶业,造了恶业再来念佛消罪,始终在放火、加油、熄火,这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,这是颠倒。所以要想无罪,净心则无罪,心清净就没有罪过。相反地,“虽西方人,心不净亦有愆”,虽然是在西方极乐世界,这念心不清净就有罪业、过失,有了罪愆就要忏悔,倒不如心不造恶业,时时刻刻保持心清净,这就是光明。
“东方人造罪,念佛求生西方;西方人造罪,念佛求生何国?”这是一种譬喻。东方人造了罪,可以念佛求生西方;西方人造了罪,又该念佛求生何方呢?这就好比身在台湾的人犯了罪之后逃到美国;在美国的人犯了罪,又要逃到哪里呢?逃到台湾吗?逃得了吗?逃不了的。所以,念佛是为了净心、定心,心清净了就是在西方极乐世界的人。大众身口意三业清净,当下就是在西方。如果不知道这些道理,时时刻刻打妄想、造恶业,就会堕入恶道。
“凡愚不了自性”,凡夫愚痴颠倒,不明了自性在哪里、心在哪里?自性就是自己的本心本性,就是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的这念心,就是知道是非、善恶、改过、作主的这念心,也就是大众的良知良能,也就是佛法所讲的自性佛。天台宗提到:“佛智照中,佛智照假,佛智照空”,佛智就是觉悟的智慧,知道改过向善、知道精进、知道破除烦恼的这念心,这就是自性佛。
“不识身中净土,愿东愿西”,由于众生心中的妄想、执着不断,身口意造作种种过失,身心不清净,所以身体的地、水、火、风是一片黑暗,没有光明,身心成了秽土;佛的身心清净无染,清净的地、水、火、风就是净土。凡夫的心没办法作主,不知道万法唯心,不了解一切都在自己的这念心当中,也不认识自心当中的净土,不相信心即是佛,所以总是在心外求佛、在心外找净土,求生东方、西方、南方、北方,甚至于求生兜率天,这都是颠倒。既然是颠倒,为什么佛又告诉大家要求生西方呢?因为一般人在还没有开悟时,心中如果没有依靠的法门,就没办法安住,所以佛说种种法门,先让众生安心,而求生东方净土、西方净土是一种方便法门,没有开悟前,也不妨碍藉方便法门净心、定心。但是要了解,唯有在这念心上用功才是究竟,所以大众不要执一非他。
凡夫不识身中净土,所以东求西找。小乘视三界如牢狱,视生死为冤家,认为要离开三界火宅才能得解脱;但是“谁知火宅内,元是法中王”,大乘行者知道要转识成智,明白烦恼即菩提,所以识得身中净土。诸位不要看轻自己的身体,离开这个身体也没办法修行。身体属于俗谛,穿衣吃饭、行住坐卧都是俗谛,修行就是要在日常生活中保持清楚明白,时时刻刻觉照自心,使身口意三业清净,这个世界就是净土。
“悟人在处一般,所以佛言,随所住处恒安乐。”觉悟的人无论身处何地,心始终是坚住正念,所以不论在东方、西方、南方、北方,都一样是净土,无论是在埔里、在台北、在禅堂、在卧室,乃至于在厕所,都能够坚住正念,所以觉悟的人处处是净土。佛告诉大众:因为这念心时时刻刻保持正念,所以身处任何地方都是净土,时时刻刻都是安乐。但是,自己是不是能真正时时保持正念?能做到时时保持正念,无论在厕所、禅堂,都是一般无二;如果做不到,厕所是厕所,禅堂是禅堂,就不是“一般”,而是完全不一样,既然做不到,就要藉由各种方便法门达到究竟。
“使君心地但无不善,西方去此不遥;若怀不善之心,念佛往生难到。”这念心时时刻刻都是善念,所作所为都是善法、善行,西方就不远了;若怀不善之心,想生净土、想见佛是很难的,不但念佛往生难到,修任何法门都难与三昧相契。因为这念心有虚妄、有夹杂、有间断、有障碍,所以与任何法门都不容易相应。念佛要念到一心不乱,一心不乱就是三昧,如果没有办法达到三昧的境界,就是念佛也难以往生极乐世界。所以,不要认为现在念佛,最后就一定有佛来接引,于是大错不犯、小错不断,有这种心念,要想生西方就更不容易。
过去琉璃王要灭释迦族,目连尊者有大神通,将释迦族的五百童男、童女放在钵里送到天上。战争过后,目连尊者从天上取回钵时,发现五百童男、童女全都化成血水。为什么?因为在业难逃、在劫难逃。众生有业、心不清净,所以没办法生到天上。既然生天都不可能,又怎么能生到净土呢?这就像厕所里的蛆不能离开厕所,如果将之放在清水里,可能就会死亡,是一样的道理。虽然我们认为厕所里的水又脏、又臭,空气不好,但是它们反而觉得那个地方空气最好,粪水就像甘露水一般,因为每个众生的业报、业感都不一样。了解这个道理,就知道要想生西方、要想成佛,绝不是向外祈求就能求到,只有契悟这念心、在这念心上用功,转识成智,才能与净土相应。
修行,要知道如何调和“心”与“境”,心由境生、境由心生,两者互为因果。心一接触到外面的环境,就会产生种种妄想、执着,看到清净的境界,即生清净的心念;看到染污的境界,则心生贪、瞋、痴等恶念。相反地,外面的境界也是从心而生,由于心生分别、心生执着,所以又产生外面的种种境界,心境互为因果。修行要做到“见境不生贪爱,于理不生分别”,“不于理中生分别,是故其中最吉祥”。见到任何境界不起贪爱心,也不起排斥心、烦恼心、厌恶心、瞋恚心。“于理不生分别”,什么理?心性之理,心性就是实相,实相就是实实在在的心境。“不于理中生分别,是故其中最吉祥”,这当中一个是心里的境、一个是外境,一个属内、一个属外,不论是心里的境或是外境,这念心都不在境上生分别、执着。真正做到了,不求消灾免难,灾难自然消除;不求平安,所在的地方最是平安;不求吉祥,所到之处都很吉祥。为什么?因为这念心是正念,是超然、是绝对的,任何人都找不到自己。
人总免不了要到东、西、南、北四处行走,保持正念才能脱离灾难,有正念,就能与诸佛菩萨相感通。明白这个道理,任何地方都是乐土、都是七宝宫殿,就能随所住处恒安乐。所以六祖大师说:“心地但无不善,西方去此不遥;若怀不善之心,念佛往生难到。”有的人平时不知道持戒、修善、反省、检讨,以为只要念佛、帮人助念,当自己临终时一定也会有人来帮自己助念往生,这就是怀不善之心。因为有依赖心,因为平时不在自己的身口意上努力,这是投机取巧。为什么需要依赖别人来助念往生?为什么不现在就检讨反省、净心、定心,反而打这种如意算盘?存有这种念头,想要念佛求往生必定不容易。
有人以为:既然净土法门提到临终可以十念往生,活着的时候何妨逍遥享乐一番,只要临终十念就可以往生极乐世界。哪有这种事?存有这种侥幸心、等待心,这个心就已经不清净,已经被染污、被障蔽了,如果心念没转过来,将来必然感业果,怎么能往生净土呢?有人就问:“既然如此,佛陀为什么要讲十念往生?”大家要了解,佛是基于慈悲,希望每个人都发心学佛、修行,在这一生成就戒定慧、成就法身慧命,尽管众生的烦恼、习气深重,这一生修行没办法成就,佛还是想尽办法度化,开各种方便法门让众生有省悟的机会,只要众生在临终时真诚恳切地惭愧、忏悔,十念即能往生。另一方面,对于这一生没有修行学佛,或是造了极大罪恶的人,佛为其说十念往生:只要最后能真诚忏悔、改过,能真诚十念,也可以往生净土。但是,净土有层次上的差别,这个净土只是凡圣同居土,也就是我们这个世界。因为有惭愧心、忏悔心,加上最后临终十念,所以还可以转世为人。
临终十念就是保持正念,因为临终时五阴境界现前、业报现前,看到种种恐怖的境界会心生害怕,这时赶快念“南无阿弥陀佛”,口念佛号、耳听佛号,没有其他念头,只有佛号,就能将这一生所造的恶业转过来。但是这要有很大的信心才行,因为已经造了几十年的恶业,这个信心必须要能超过几十年已经养成的习惯、认知,才能达到十念转识成智的境界。
所谓“十念往生”,也不一定要十念,只要最后一念保持正念,即使不念佛也可以往生。但是一般人做不到,因为不念佛的时候心就跑掉了。所以临终时就看自己最后这一念心在哪里,将来的果报就在哪里。人在临终时,这念心是很糊涂、很难作主的,因此必须在平时练习,平时没有练习,临终时怎么会有正念?在平时发慈悲心帮别人助念、与人结善缘,当自己临终时心能够作得了主,又有人帮自己助念,就有了往生的资粮。“助念”就是帮助提起正念,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正念,千经万论都是告诉我们要有正念。正念是学佛的根本,是修行的资粮;没有正念,就没有成道的资粮、没有往生的资粮。
如果临终十念仍然不能往生,怎么办呢?还有一个方便,只要今生受过三皈、五戒,将来弥勒菩萨成佛的时候,就能在龙华三会中得度,所以只要种下了善根就有保障。但是,大众不能听了师父这么讲就认为:“我等弥勒菩萨成佛时再证果好了,今生先尽情地享乐一番。”这么想就是糊涂、颠倒。若怀不善之心,不但念佛往生难到,修任何法门都很难相应。何必要等待来世?时时刻刻保持正念,今生就能解脱。
六祖大师为了让大众更深刻地了解,所以进一步说明念佛生西方的目的是“净心”。心清净、心时时都是正念,随处所在都是净土;如果心不善,造作恶业,想藉西方来逃避,怀这种心来念佛,则往生难到。
六祖大师劝大众,先要除去心中的十恶、八邪,能够做到十善、八正道,心中没有十恶、八邪,就超越了十万八千里,立刻到达净土。所谓“有此则有彼,无此则无彼”,善念现前,恶念自然消失;恶念现前,善念也就消失;如果保持正念,善恶两亡,就能契悟如来的心境,这是最高的境界。心时时保持正念,才能“念念见性”。“心”是清楚、明白的心,“性”是空寂之性;清楚、明白的心就是“菩提心”,空寂之性就是“涅槃性”。具足菩提心、涅槃性,即成无上正等正觉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这是指果报;在因地上修,就是定慧等持。
“念念见性,常行平直,到如弹指,便睹弥陀。”这念心能够时时刻刻平等不二、质直无曲,一弹指间就能见到净土、见到弥陀,弥陀就是无量寿佛、无量光佛。契悟了这念菩提妙明真心就是见到弥陀,因为这念菩提妙明真心确确实实是无量寿、无量光。所以,坚住正念就是道,平常心就是道。可是众生的心既不平、也不常。平是平直、平等,常是不动、不变。如果经常打妄想、不起正念,心就是不直;不知道人人都有佛性,心就是不平;起心动念有如波涛起伏,心就是不平、不常。这个心水没有波浪了,心如同一潭止水,定慧就现前。所以这念心时时刻刻都要安住于“平常”,时时刻刻保持心的“平直”,一弹指就能到达西方极乐世界。
“使君但行十善,何须更愿往生!”净土是果报,这种果报土必须有因才能感果。十善是正因,因上做不到,就不会有净土;如果平时做到十善,净土的果报一定会现前,何用另外去求往生呢?因为有因必定有果,有耕耘自然会有收获。修行要经常检讨、反省、改过,在因上努力了,清净心自然现前;否则,天天向外求,不知道检讨、反省、改过,再怎么求,清净心也不会现前。况且,心有所求,这念心就不是真正的清净。
“不断十恶之心,何佛即来迎请?”不断十恶,无论是东方佛、西方佛、南方佛、北方佛,都不会来接引,因为不相应。能断十恶、能行十善,一起心、一动念就是如来的境界,则是“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如来”。如果这念心没有十善,只有十恶,起心动念是谁来呢?就招感阎王、小鬼,因为“因”能感果。
“若悟无生顿法,见西方只在刹那。”什么是无生?就是师父说法、诸位听法的这念心,不想过去、不想现在、不想未来,不起心、不动念,一念不生,也就是六祖大师所说的:“不思善、不思恶,当下即是明上座的本来面目。”大众要在这个因上去实践,这念心不想过去、不想现在、不想未来,不起心、不动念,始终是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这就是顿悟无生大法。真正能如此,说刹那还是太慢,因为西方就在目前,当下即是极乐佛土。
“不悟念佛求生,路遥如何得达?”如果没有悟到“心清净就是佛”的道理,没有从净心、定心去契悟,不知道用佛号来净心、定心,又怎么能到达西方?念佛的目的在净心、定心,心净即是佛。念佛时心净、心定,不念佛时也是心净、心定,当下即是佛土,当下就是西方;否则,到西方的路途就很遥远。为什么?因为心中有贪瞋痴、有人我是非,妄想烦恼不断,就隔了十万八千里。
“惠能与诸人移西方于刹那间,目前便见,各愿见否?”众皆顶礼云:“若此处见,何须更愿往生!愿和尚慈悲,便现西方,普令得见。”六祖大师问:“我在刹那间将西方极乐世界移到诸位眼前,让诸位现在就见到西方,诸位愿意见西方吗?”与会大众五体投地顶礼六祖大师,说:“如果现在就能够见到西方,又何必等到将来再求往生极乐!恳请和尚慈悲,此刻现西方极乐世界于眼前,让弟子们都能见到西方的胜境。”
这里的“见”不是肉眼看心外之境的见,而是指“契悟”。能契悟这个道理,西方就在眼前;没有契悟,就不能见、就见不到。譬如净土宗说:“花开见佛悟无生”,又说:“但得见弥陀,何愁不开悟?”见的是心外的弥陀、还是心内的弥陀?如果见心外的弥陀就能开悟,在释迦牟尼佛那个时代,为什么很多人见到释迦牟尼佛却没有开悟呢?还得要听经、闻法、打坐、持戒,难道释迦牟尼佛的德行不如阿弥陀佛?如果见到阿弥陀佛能开悟,见到释迦牟尼佛不能开悟,就不是佛佛平等、佛佛道同了。由此可见,“见佛”不是见心外之佛,而是契悟佛心,这才真正是见佛。
“移西方”,并不是六祖大师用什么方法移山倒海,让大众看见净土,如果是这种见,不就如同看电视、看魔术一样,看过以后就没有了,这种净土有什么用处呢?六祖大师开显净土的意义,是要大众契悟到清净心即是净土,心时时刻刻安住在无住、无为,才是真净土。如果是用肉眼去看任何境界,无论是看好的、坏的,都是尘境,都是尘劳。譬如看电视,看久了之后眼睛疲劳,就不想看了;即便是看七宝宫殿、看佛像,看久了眼睛还是会疲惫,所不同的是,看佛像能引发恭敬心,想到佛陀的慈悲、平等、定力、智慧、愿行,想到佛陀修六波罗蜜、普度众生、“无缘大慈,同体大悲”,想到这些,内心是清净的感受,将来就感清净的果报。所以刚开始修行的时候也需要方便法门,例如道场就是方便,依止的道场很宁静、祥和,这个心自然清净、安定。藉由外境的方便可引导大众回归自心,即使未能契悟自心,因为赞叹佛、法、僧三宝,对三宝起恭敬心,还是有无量的福报。
“西方净土”可以从因上讲,也可以从果上讲。“因”就是现在去实践,做到了,未来所感的果报就是净土。修任何法门都是如此,现在种因,未来感果。如果只是追求未来的果而忽略了现在的因,那是南辕北辙,佛已经远在天边了。如果悟到心清净,当下即是净土,悟到心觉悟即是佛,佛就是在眼前,净土就在自心当中。要想成道证果,一定要有正知正见,有了正知正见,眼前就是一条菩提大道,否则就会迷失本心本性。所以修行没有什么玄妙之法,也不能投机取巧;但是,契悟这念心之后,确实又很微妙,处理任何问题都能四两拨千斤。一旦悟到心清净就是净土,就绝不会再向外去求净土,因为当下这念清净心就是!十万亿佛土一刹那就到达!这不就是很微妙吗?这实在是无上法门。想要迁移到西方,必须从这念心上移转。迁移到西方不需要旅费、移民费,所有的费用都不需要,最重要的是自己这念心能够时时安住正念。
六祖大师希望大众都能见到西方净土,所以进一步用譬喻为大众开示心性的道理。“世人自色身是城”,世间人的身体就像是一座城,这个城有金城、银城、琉璃城、玛瑙城,看看自己的身心清净到什么程度,身体的地、水、火、风四大就转变到什么程度。起烦恼、生恶念,四大就变成暗无天日的土城;持戒清净就是水晶城;这念心完全清净,地、水、火、风就变成了七宝宫殿。
“眼耳鼻舌是门,外有五门,内有意门”,我们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是这个城的外门,因为这念心经常是由眼根、耳根、鼻根、舌根、身根向外境攀缘,所以是外门。意根是内门,因为意根在里面想东想西、患得患失,或起善念、或起恶念,这就是意门;念佛、念法、念僧、念戒、念施,这也是意门。所以,必须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六根清净,外门、内门都清净了,才能进入宝所、进入宝城。这是从因上讲,是实实在在、直截了当的说法。
“心是地,性是王;王居心地上,性在王在,性去王无”,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、处处作主,这就是心,是菩提妙明真心;性是空寂的本性,虽然是空寂,却又清楚、明白、能作主,能作主的这念心性就是空性。这念心能作主,人在哪里、心就在哪里,只起善念、不起恶念,有了过失知道反省、检讨,就是心王住在心地上。本心本性在、觉性在,自己的法王就存在,这个城中就有主人;本心本性不存在,城中就没有主人、没有王,只是个空城,因为二者是一体的。
“性在身心存,性去身心坏”,本心本性存在、能作主,身心必然安定;相反地,这念心起了烦恼、出了状况,身体就会生病。过去的祖师大德因为悟了这念心性,成就金刚定,所以身体就成了金刚不坏身。如果本心本性不在,自己不能作主,随着外缘起贪、瞋、痴,随着外缘造恶业,心也就坏了。现在社会上种种混乱的现象是由人的心病所致,所以要让社会安定、和谐,一定要先从净化人心做起。
“佛向性中作,莫向身外求”,想要成佛,必须返观自性。怎么返观呢?这念心时时清楚、明白,处处作主,经常检讨反省自己的言行,有了过失就要惭愧、忏悔。所谓“是心是佛,是心作佛”,哪个心呢?凡夫心不染污就是!离开这些道理另外再去求道、求佛,就是骑牛找牛、在太阳下找影子,心外求佛就始终见不到佛。明白这个道理,修行就找到了一个入处。”
“自性迷即是众生,自性觉即是佛。慈悲即是观音,喜舍名为势至,能净即释迦,平直即弥陀”,这念心迷惑、颠倒,就成了众生;这念心觉悟、转识成智即是佛。有慈悲心,就与观音菩萨的频道相感应;有喜舍心,就能与大势至菩萨相感应。有居士问师父:“观音菩萨有时是男众相,有时是女众相,有时又是比丘相,究竟观世音菩萨是什么相呢?”观世音菩萨是慈悲相。有的人虽然天天拜观音、求观音,却仍然杀生、造恶,如果自己没有慈悲心,求观音菩萨也不容易有感应。要想见到大势至菩萨,就要有慈、悲、喜、舍四无量心,要喜、要舍、要随喜赞叹他人,这都是在因上用功,在慈、悲、喜、舍的因上精进用功,就能与大势至菩萨相感应。修行达到三业清净,身业清净、口业清净、意业清净,就能见到释迦牟尼佛。想要见到阿弥陀佛,就应时时刻刻保持平常心、平直心。
“人我是须弥,邪心是海水,烦恼是波浪,毒害是恶龙,虚妄是鬼神”,这念心有人我是非、我慢贡高、自私自利,或是有人得罪了自己就怀恨在心,不知道冤亲平等,乃至于做出损害他人的事,这就是大须弥山存在自心当中。想推倒心中这座须弥山,就先得看破人我是非。如果内心充满了邪知邪见,充满了偏执,前念接着后念,如同波浪一般无法止息,这种心念就像汹涌的海水会将自己淹没,始终在烦恼、黑暗当中,在轮回的果报当中。一旦邪心转过来,烦恼息灭,种种恶业果报就消失了。
“毒害是恶龙”,如果有害人之心,这种心念就是恶龙。想要避免种种毒害,就应该检讨反省自己这念心是不是有贪、瞋、痴三毒?有没有害人之心?有没有排斥别人的心?假使有,就要改过迁善。“虚妄是鬼神”,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虚妄不实、虚伪、作假、掩饰自己的念头,自己没有德行却显示出有德行,自己没有定力却装作很有定力,这就是虚妄,有这种心念就是与鬼神相应,因为鬼神的心是虚妄的。大家要了解,这不只是一种道理,理当中还有事。一般人说“内神通外鬼”,以佛法来讲是“内邪感外鬼”,因为有虚妄心、虚伪心、不实在的心,这种心的频道和鬼神法界的频道相感应,就感通外面的鬼神法界。要想脱离鬼神的恶报、脱离鬼神的扰乱,就要除去自己的虚伪心。有人听了这些道理,心里又产生了误解,认为:“虚伪、作假就是鬼神,心怀恶毒就是毒龙,这么说来,世间上的鬼神、毒龙是不存在的了?”佛法有事、有理,上面所说的是从理上讲、是从因上讲。一个是因、一个是果,一个是事、一个是理,不能因为是从因上讲、理上讲,就认为没有鬼神、没有毒龙。修行要先悟理,除了在理上契悟,也要在事上用功,除去心中的贪、瞋、痴三毒,除去虚妄心,才能脱离三涂恶道。
“尘劳是鱼鳖”,尘是尘境,一般众生都离不开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六尘境界,譬如眼睛看外面的形形色色,接触色尘久了眼根就会疲劳,耳朵听声音听久了会打瞌睡,这些都属于尘劳。一般人说“水清无鱼”,鱼都是在浑水中生存,鱼鳖经常是在动当中,因为它们喜欢尘劳;贪着尘境,就招感鱼鳖的果报。六根攀缘六尘,不但使身心感觉劳累,过度贪着甚至还会造作恶业,所以要远离尘劳。这里所讲的尘劳是指世间的灯红酒绿、歌声舞影、色声香味,是指外面粗的尘境,六根接触这种六尘,起了贪心、瞋心,产生憎爱,造作恶业,最后就会堕入三涂、堕入鱼鳖的恶报。如何远离尘劳境界?要从心远离,如《金刚经》所说的“无住生心”。远离,不是身远离,而是心远离;身很难远离尘境,因为在日常生活中,眼睛看、耳朵听……六根经常都要接触六尘。所谓“巧把尘劳作佛事”,运用清净的六尘净化世间浊染的六尘,这是一种方便法,例如道场里的大殿、公园,虽然都属于尘,但这是清净的尘境;梵呗属于声尘,可是听到梵呗的声音,心就会觉得宁静。
“贪瞋是地狱”,起了贪心,不论是贪财、贪色、贪吃、贪睡,都会增长习气,当自己追求的欲望不能满足时,就起瞋心、怨天尤人,内心的光明顿失,当下就如同活在地狱之中,乃至于起恶念、造了地狱的因,将来一定感地狱的果报,这是从因上讲。除去贪心、瞋心、淫欲等种种恶念、恶行,才能离开地狱的果报,因为没有因就不会感果。
“愚痴是畜生”,不知道因缘果报的道理、不知道人人都有佛性,这念心经常糊涂、颠倒,所作所为就愈来愈愚痴,心就愈来愈迷糊,如同畜生道的众生一样无知,将来所感的果报就是畜生。一般人只知道现在是因、未来是果,其实因果同时存在,都是这念心所产生的果报,因为心生万法。这念心非常微妙,真正认识这念心、明白这念心的人就不会愚痴。
民国初年,有一位富翁结交了许多地方上的官绅,并和他们勾结,仗势欺人。富翁养了很多牛羊,经常把牛羊放牧到隔壁邻居陈老头的田里,结果田里种植的稻麦、蔬菜都被牛羊吃得精光。陈老头为了生计,只好和这位富翁打官司。无奈富翁有很多靠山,所以陈老头不但在地方上打不赢,告到县衙里也打不赢。日子久了,陈老头更加郁闷,感叹活着很痛苦,人生实在没有指望。因为农人就是靠庄稼维持生活,自家田里的稻麦都被别人的牛羊吃光,不但有冤无处申诉,根本连生活都过不下去了,被逼得只有死路一条。陈老头愈想愈生气,既然告官告不倒他,说理说不过他,甚至打架都打不赢他……于是发了毒愿:“我死后一定要变成一条毒蛇来报仇,把他们全家都咬死!”
陈老头的心里充满了怨怒,天天想着要报仇雪恨,想久了就生病了。他觉得自己已经无药可救,就请来一位木匠为自己做了一具棺材。陈老头告诉木匠:“我的棺材上下都要留个小洞。”木匠觉得很奇怪,做了这么多年的棺材,从不曾有人说要留个洞!于是就对陈老头说:“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要留洞,否则我不做。”陈老头就讲:“反正我总是要死的,告诉你也无妨。我家隔壁的富翁欺人太甚,现在我拿他没办法,所以死了以后我要变成一条毒蛇报仇,要把富翁全家通通咬死,以泄我心头之恨!所以棺材要留个洞,我才好从洞里出来。”木匠知道原因之后,就去告诉隔壁的富翁。
富翁听了这个消息,每天都心神不宁,只好找人去和陈老头商量、沟通,表示不但要弥补陈老头过去的一切损失,还愿加倍赔偿,亲自向陈老头道歉,希望他能打消报仇的念头。陈老头看到富翁确实有改过的心,心想:“看来他是真心悔改,以后的农作物就不会再被糟蹋了,况且自己也得到一些钱财赔偿。算了!就放他一马吧!”说也奇怪,当陈老头答应不报仇的时候,忽然从嘴里吐出了一条毒蛇,病也就好了。
所以大家要了解,念力、愿力是不可思议的,心生万法,心想到什么,就会产生什么境界。所谓“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”,以信仰来说,有人信仰观音,希望观音菩萨帮自己消业障,为自己摩顶、授记、传法,天天想这个境界,晚上就会梦到这个境界;想耶稣,就会梦到耶稣;想土地公,就会梦到土地公;想到自己爱慕的人,晚上就会梦到这个人;想到亲人,就会梦到亲人……,因为这念心无远弗届。但是,不论所想的是什么,终究是生灭境界。想佛,会梦到佛、看到佛,即使看到佛仍是属于生灭,有生必定有灭。因为想念的心并不是真心,而是心的作用。什么是真心?真心不去不来、不生不灭。这念不生不灭的心可以自在地作用,作用的时候是心之用,不作用就归于心之体。心之体是如来,心之用就是“如来者,乘如实道而来,乘如实道而去”。明白了这些道理,进一步就能落实修行,只起善念、不起恶念,时时刻刻保持正念,正念就是心体。这念心保持无念、无住、无为,就是佛的境界,就是不生,就不会堕入畜生道、地狱道、鱼鳖道、鬼神道、毒龙道。要想出离五浊恶世,也是这么出离。
人生在世不可能不起心动念,所以起心动念就要起善念,发挥善的作用,善念能生功德、福报,善念可以转识成智。虽然过去起恶念,现在念头转过来念佛、念法、念僧、念戒、念施,时时刻刻起善念,修建道场、受持戒律、弘扬佛法都属于善念;善念成就,就是福报、就是光明、就是出世法。最后还要归于无念,不但恶念了不可得,善念也了不可得,这念心不生不灭、不去不来,无念、无住的心就能离开三涂恶道,离开六道轮回。明白这些道理,修行就很实在、很有意义,是四两拨千斤。
诸位善知识!在生活中常行十善,天堂的境界自然现前;如果只是在心外求生天堂,却不知道修行十善,那是缘木求鱼。唯有破除人我执着,去除贡高我慢心,真正实践冤亲平等,须弥山就不存在了。能去除邪心、邪知邪见,苦海就会枯竭,可以免除海水的灾难。烦恼没有了,心中的波浪就能止息,这念心就归于平静。心里的贪、瞋、痴三毒化除了,就不会招感毒害,不会受鱼龙的恶报。
“自心地上觉性如来,放大光明,外照六门清净,能破六欲诸天”,“觉”是觉性、灵知灵觉,每个人都有灵知灵觉,灵知灵觉时时刻刻都存在,如如不动、了了常知、圆明寂照,就是觉性如来;真正达到觉性时时刻刻现前,一切都是现成。师父说法、诸位听法的这念心就是自心,称之为觉性如来,觉性就是如来,这个如来没有形相。灵知灵觉染污,就成了众生。所以众生是不觉,是妄想颠倒;二乘圣者已经去除贪、瞋、痴、慢、疑、邪见,称为正觉。这念心安住于觉性,时时刻刻觉察、觉照、觉悟,继续不断地用功,这是自利;能够将这个道理广传给大众,利益众生,就是菩萨行;觉性达到圆满,就称为无上正等正觉,就是觉性如来。觉性如来现前,具足一切光明,称为常寂光净土,称为大光明藏,这时候不论白天、晚上,这念心时时都是放大光明。这念心的大光明能遍照六根,因此眼根、耳根、鼻根、舌根、身根、意根六根清净,就破除了心里的六欲境界。众生心中有六欲境界,所以有六欲诸天;现在觉性现前,放大光明,就照破了六欲境界、照破六欲诸天,诸天皆成为净土,一切天人、天子都成了罗汉、菩萨。
“自性内照,三毒即除,地狱等罪,一时消灭,内外明彻,不异西方。不作此修,如何到彼?”觉性时时刻刻现前,时时刻刻检讨反省,称为自性内照。众生六根向外攀缘,所以流转生死;自性时时刻刻内照,贪、瞋、痴三毒自然就没有了。以前所造的罪业在如如不动、了了常知、圆明寂照的当下即得解脱,心地内外明彻,与西方净土无别,这就是真正的净土现前。不仅西方是净土,东方、南方、北方都在这个大光明藏当中。假使不从因上修、理上悟,又怎么能有未来的果报呢?“彼”就是指未来的果报。
“大众闻说,了然见性。悉皆礼拜,俱叹善哉,唱言:‘普愿法界众生,闻者一时悟解。’”大众听了六祖大师这一番开示,都清清楚楚地契悟了心性,一起向六祖大师顶礼,同声赞叹这个法门殊胜难得,并且发愿:“愿法界一切众生都能听闻这个道理、契悟这个道理,都能心开意解!”现在,相信大众也都有所契悟,但是不仅要契悟,还要时时刻刻信受奉行,这才是真正属于修道位。
修行,有在家修行和出家修行,出家可以修,在家也可以修。有些人因此产生疑惑,认为既然在家、出家都可以修,就不一定要出家了嘛?要知道,虽然在家、出家都可以修行,但是成就却有深浅,确确实实不一样。从佛教经典来看,每一尊佛都是由出家修行而成就,所以要上求佛道、圆满福慧,最后一生必须现出家相。至于开悟,出家能开悟,在家也能开悟。开悟指契悟自心,真正找到了修行的路头,所以悟后的修行和没有开悟时的修行是相差很远。开悟的人,明白自己这念心,不会走远路,更不会走错路;没有开悟的人,还不清楚这条心路的方向,只是属于修加行的阶段。
虽然开悟没有在家、出家的差别,但事相上的修道还是有些不同。出了家,即使没有开悟,每天早课、晚课、诵经、持咒、打坐,乃至于修建道场、弘扬佛法,从早到晚所作所为都是善法、出世法,没有私心、没有恶念,都是为大众、为道场、为了弘扬佛法。在家就不一定,在家居士可能也有这个观念,但是想要有同样的作为就不容易,甚至连这种观念都很难产生。为什么?因为在家虽然可以修,但是有家庭、儿女、事业,离不开名、利、财、色。从这个角度来看,在家修行实在不容易。出家修行有助道的因缘,是顺增上缘;在家修行不一定有助道的因缘,而且可能还有逆缘,使其退失道心。所以出家是很大的福报,沾佛的光明。没有出家的人虽然很想修行,却有许多障碍要突破,在突破障碍的过程中,有时候反而退失了道心、产生邪见。即使已经信仰佛法,但是佛教的各个宗派有种种不同的观念,徘徊其间,莫衷一是,所以要想成就道果真是不容易。
既然在家也可以修,应该如何修呢?韦刺史进一步请六祖大师为大众指示在家修行的方向。六祖大师指示,在家修行要想得解脱、与道相应,就必须依据“无相颂”用功。颂就如同中国的诗,可是不讲究平仄,只是把意思表达出来,可以说是诗的简化。
佛法中,一是有相,一是无相;有相,大多讲“事”;无相,是讲“理”。什么是有相?衣、食、住、行是相,诵经、拜佛、建道场也是相。一般人认为有相、无相是分开的,在禅宗来讲,不执着有相就是无相;执着无相,无相也成了有相。若是不懂这些道理,无相是无相、有相是有相,无相和有相就被分成两边来看待。以天台宗所修的“空、假、中”三观而言,对于根机差一点的人就讲次第三观,先修空观,空观成就了再修假观,然后不执着空、不执着假,修中道第一义观。如果是对上根利智的人,就不需要讲次第三观,直接讲一心三观,一心当中具足空、假、中三观,空、假、中相互融摄,一即三、三即一,事即理、理即事,事和理是一个,不是两个。能这样契悟就是上上根机的人;如果无法契悟,也不妨碍从事上慢慢薰修,藉由事上的因缘提升自己,有了信心、扎了根,再进一步由事到理。
什么是由事到理?譬如布施、供养、持戒,这是在事上修,事上都做到了,最后事也要放下,不要执着。为什么要放下?因为事属于缘起,缘起是有生有灭,如果执着在事上修,将来得到福报,福报享完就没有了,所以还要回归于理。归于什么理?如《四十二章经》所说的“修无修修”,虽然在事上修布施、持戒,但是修的当下不执着,能所俱空,最后空也不执着,归于中道实相,这念心始终是清明、作主,这就是理,属于无为法。前面事上的作为属于有为法,后面则归于理,属于无为法。为什么不直接契入无为法呢?因为每个人的根机不同。上上根机的人直接契悟这念心,“顿悟自心,直了成佛”是先悟后修。悟后起修才是真修,悟了这念心以后,也不妨碍在日常生活中修一切善法,这时修行就是四两拨千斤。修善而不执着善,始终不离开这念心,这就是如来住世,所谓“一乘任运,万德庄严是诸佛”。如果还没有契悟这念心,就先从事上修,修了一切善法而不执着,就能入理。什么理?无相之理。所以,修行是在有相或无相,端看每个人的智慧、领悟的深浅。
在家修行,生活中有很多繁杂的事,应该怎么修呢?六祖大师为了方便在家菩萨的修行,所以说了“无相颂”。修善不执着善、不执着功德,这就是无相。修善是有相,必须由有相归于无相,无相是指“师父说法、诸位听法这念心”。很多人听到无相,又去想个空的境界,这就不是无相了。因为一起心动念、一想到空,空又变成有了。因为这个境界是心念想出来的,是念头在活动,不是真空。
“但依此修,常与吾同处无别。”六祖大师告诉大众,若能明白“无相颂”的道理,依照“无相颂”的道理去实行,就像是与我同在一处修行。其实,不但是和六祖大师在一起,也和十方诸佛在一起。因为十方诸佛悟到这个道理,我们也悟到这个道里;佛走这一条路,我们也是走这一条路,所以说佛佛道同,没有差别。
“若不作此修,剃发出家,于道何益?”如果不依循这个道理去修行,即使剃了发、出了家,“于道何益”?对于修道也不会有所增益。这里所讲的道,就是心性、菩提涅槃、中道实相之道。虽然是剃发出家,若没有悟到这念心,就见不到六祖大师、见不到释迦牟尼佛,离六祖大师、诸佛如来有十万八千里之遥。所以“无相颂”很重要,不论出家、在家,都必须体悟这个道理;否则,即使出了家,依然在走远路,也只是修前方便、修加行,与无相心性之道不相应,总是隔了一层。
大众要仔细研究“无相颂”的道理,如果不了解“无相颂”的真义,“依文解义,三世佛冤”。譬如有些人听到要持戒,辩言:“持什么戒?不要受拘束!心平何劳持戒。”谈到修禅、打坐,也用六祖大师的话回应:“修什么禅、打什么坐?行直何用修禅!”这对不对呢?也对,但是要看时节因缘。如果自己的心已经达到平等不二、如止水般平静,自然不用持戒、修禅,再说持戒、修禅等于头上安头,就成了多余。更进一步,不但不需要持戒、修禅,所有一切法都要放下,如《金刚经》所说的“法尚应舍,何况非法”,已经过了河、上了岸,就不再需要船了。但是,自己这念心已经达到平静、平等不二了吗?如果心不平,就一定要持戒;还没有过河、上岸,就一定需要船。河,是指心中的烦恼,所谓烦恼之河、生死之河,要渡过这条大河就必须借助于船,要有方便;持戒、修禅,就是方便法。
所谓“心平”,平是平等不二,就像秤一样,稍微差一点点,秤就不平了;又如,起造建筑物要拉水平线,以水平来测量建筑物是不是绝对地平直。所以,心平就是心像止水一般,平平静静,不起一点波浪;像水平一般,平等不二。
我们可以检视自己这念心有没有达到真正的平?看到好的,有没有贪爱的念头?如果有,起一个念头就是一个波浪,心已经不平了。这念心想过去、想现在、想未来,人我是非、财色名利,都是因为心不平的缘故,这是从每个人的内心世界来讲。如果以外面的世界来说,世间有许多事看起来似乎不平:有钱的人很有钱,贫困的人住不好、吃不好、睡不好;有些人身体健康、身强力壮,聪明又有智慧,有些人却六根不全、瞎眼跛脚,甚至是智能障碍或植物人。外面的世界为什么有这么多不平?因为每个人的业报不同,造作的善业、恶业不同,果报就不一样。
善业有上品、中品、下品。上品又分上上品、上中品、上下品,由于善法的程度不同,所感的果报就不同。恶业也是如此,每个人所造的恶业不同,有的深、有的浅,所以这一生的果报也不同。从因缘果报的角度来看,业报不同,所以世界就不平。
孔子周游列国时,某次乘车经过一条路,有几个小孩用砖头、瓦块在路中央砌了一座城,因此挡了路。孔子下车请孩子们把城拆掉,好让车子通行。其中一个孩子叫项橐,很有智慧,他对孔子说:“听说你很有智慧,难道你不知道,所有的车子都是绕城而过,岂有将城拆掉让车子过的道理?”孔子听了项橐的回答,觉得这个孩童非比寻常,就问了他一些问题,项橐的回答均超乎一般成人。于是孔子说:“你很有智慧,我想跟你谈论平天下之道,你的意见如何?”项橐回答:“天下怎么能平呢?天之下有高山、有江海、有王侯、有奴仆……等。如果平了高山,鸟兽将住在何处?如果填平江海,水里的鱼鳖虾蟹又该到何处去?如果除却王侯,人民的诸多事务由谁来管理?如果大家都是皇帝,谁来当臣民?如果都是仆人,又听从谁呢?所以请问夫子,您如何去平天下?”孔子被问得哑口无言。
如何平天下呢?要心平。心平,则世界平。一般人不容易达到心平,但是悟了道,“千年暗室,一灯即破”,悟到无住心,时时刻刻安住在中道,这念心就平了。
佛经上记载,有一位持地菩萨,他修行的法门是修路,拿锄头将高高低低的路铲平。虽然这是在事上修,但是事达到最高的境界,理就现前,因为这念心和外面的世界是一个境界。持地菩萨听到佛开示:“当平心地,则世界地一切皆平。”当下就大彻大悟,悟到内外一如。这念心真正达到平的境界,三昧就现前。三昧是指正念、正定,是定慧不二、如如不动、了了常知的这念心,如如不动是定,了了常知是慧。这念心如一潭止水、如明镜一般,这就是达到了心平;没有达到这个程度,就必须藉用种种方便法门,就必须以持戒来达到心平。
佛法初到中国,一般人多注重事修而缺乏理上的契入,所以不了解何谓真正的功德,譬如梁武帝虽然行善、修福,但都只是在事上修,不了解心性的道理。六祖大师顺应当时的时节因缘,为了对治当时大众的知见,所以才说“心平何劳持戒”,这是一语双关,大众要了解。
“行直何用修禅”,行,就是身口意的一切活动,有心行、口行、身行。如果身、口、意三业都是正直的,时时刻刻都不偏左、不偏右,不住空、不住有,这念心就是直心,不是虚妄心、虚伪心,这就不用修禅了。但是,一般人的心不直,总是有所偏执、取舍,有很多的习气、毛病,所以必须用修禅的方法将心中的我执、八识田中的种子破除。
以修观行而言,有所谓的“五停心观”。五停心观又称为“五门禅定”,用五种方法来停止心中的妄想、杂念。如果自己这念心已经没有妄想、杂念,就不需要修五停心观了;因为妄想、杂念不能止息,所以需要用方法对治。念佛也是一种止妄的方法,是以念止念、以毒攻毒,以好的念头对治坏的念头,所以念佛也是修禅。为何是以毒攻毒?可能有些人不了解,念佛怎么会是毒?这要看以什么角度来说;如果站在最高的境界──“无念、无为、无住”的角度来看,无论善念或恶念,只要有念就是毒。
“禅”就是定慧不二的这念心。修禅也有深浅层次的不同,其中一种是先定而后慧,由持戒而达到定,由定而发慧。对于戒、定、慧三学,古人有个譬喻:心里的妄想、恶念犹如强盗、小偷,持戒就好比警察,时时以警觉心看住强盗、小偷,使其没有机会作怪;因为有戒行,心里的妖魔鬼怪就起不了作用,这是持戒的功用。持戒是第一步,只是把强盗、小偷看牢,使他们暂时无法作怪,但是,哪天一不注意,他们就又作怪了。所以持戒只是前方便,还要进一步修定。定,就像是用绳子把强盗、小偷捆住,将妄想拴住。修定的方法很多,念佛、打坐、诵经、持咒都是在修定。把强盗、小偷捆起来是不是就万无一失?万一绳子断了,他还是会去作乱。因此第三步要以智慧观照,观照就是把强盗、小偷转化成好人、贤人,如此才能彻底消灭心中的祸乱,所以定慧等持很重要。
真正有功夫的修行人,时时刻刻都在禅定当中,是以禅悦为食;一般凡夫则是眼睛以色为食,总是喜欢看外面的东西,不看就难过;耳朵喜欢听外面的声音,不听也很难过;心始终是妄想纷飞,想过去、想现在、想未来,患得患失,念念都是在生灭当中。自己可以检讨、反省,看看有没有这些毛病?只要听到一点声音,就立刻转过头去看一看,这就证明自己没有定;如果自己动都不动一下,就表示已经有一点点定了,不会受外面环境的影响。如果行住坐卧不具足四威仪,没办法念念作主,心不平、行不直,就必须持戒、参禅。
以上的“戒”与“定”属于出世法;佛法不离世间法,六祖大师接着所开示的几项则属于世间法,这些都是做人处世的根本道理。
“恩则孝养父母”,在家居士要孝养父母,要知恩、感恩、报恩;不知恩、不感恩、不报恩,就失去了做人的原则。所谓“孝”,涵盖孝养、孝敬、孝顺。古人亦云要“移孝作忠”,这是指当忠孝不能两全时,就应取最重要的一方作为自己抉择的标准,所谓“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?”国家存在,家庭才存在;家庭存在,自己才存在。所以首先要为国尽忠、保全国家,为国家建功立业,功德流芳千古,个人出人头地、光宗耀祖,父母、祖先因此受到尊敬,这也是孝的功德。
孝养,不但要孝养父母的身,也要孝养父母的心。孝养父母的身,就是供养父母的衣、食、住、行所需;孝养父母的心,使父母心中有善法、善念、知因识果,进而有定、有慧。一般来讲,最低限度要做到身的孝养,父母年纪大、有了病痛,做儿女的必须要奉养,使父母身体健康、衣食无虑;更进一步就要有孝养心,使父母知因识果,知道人有过去、现在、未来,还要让父母恭敬、供养三宝。
很多人认为出家是不要父母、不尽伦常,离开家庭就是不孝,这句话乍听之下似乎没错,但只是表象上的理解。看看现代社会,有很多家庭虽然儿女在家,父母却被儿女气得天天伤心掉泪,或是为儿女偿还各种债务,甚至于因为儿女的种种不法行为而东躲西藏,这是不是尽孝呢?有些人的双亲还没往生,做儿女的就准备要分财产,更甚者,还有人继承了父母的财产以后就弃养父母,这是不是尽孝呢?现在社会上有些人对父母可能连最基本的孝养都做不到,报纸上经常刊登,父母年纪大了,儿女不但不照顾,甚至还心生厌烦,把父母送到养老院,也从不去探望,这是现今社会的病态。如果只知道养,而不知道敬、不知道顺,没有知恩、感恩、报恩的心,就如孔子所说:“今之孝者,是谓能养。至于犬马,皆能有养;不敬,何以别乎?”对父母没有孝顺心、孝敬心,只做到养,这和养宠物有什么差别呢?养宠物也是天天给它吃、给它喝,乃至于有些人还天天帮它洗澡、梳毛、带在身边,晚上还要抱着一起睡觉,比照顾自己的父母还要殷勤、关心。
父母对我们有生育、养育、教育之恩,恩重如山,所以要知恩、感恩,要孝顺、孝敬、孝养。释迦牟尼佛的母亲已经往生忉利天,佛还亲自上忉利天宫为母说法,这是真正的大孝。目犍连尊者、地藏王菩萨救母离恶道,也是大孝,佛弟子中许多发心的菩萨、祖师大德,对于父母都是百般地孝敬、孝养、孝顺。出家修行,离开了父母、师长,应该如何尽孝呢?佛经上说:“以此礼诵功德,回向父母师长”,这就是尽孝。每天诵经、持咒、修善,将功德回向父母、师长,令往生的父母、师长能超生善道、超生净土,在世的父母、师长能消除业障、增福延寿、长养菩提,这就是尽孝道,所以要精进修行以成就自己的道业、功德,这才是大孝。况且,我们并非只有这一世的父母,还有生生世世的父母。
《梵网经》讲得很清楚:“一切男子是我父,一切女人是我母”,甚至“一切地水是我先身,一切火风是我本体”,这更是彻底。人有精神和物质两个层面,地、水、火、风组成物质性的色身,而外面的世界也是由地、水、火、风所组成,因此一切地大、水大、火大、风大都是我们的身体。内外一如、冤亲平等,才是真正的尽大孝,悟了这个道理,就知道如何报答父母的恩德。
此外,要扩大对父母、家庭的观念,不仅仅只是照顾一个家庭。如孟子所说:“老吾老,以及人之老;幼吾幼,以及人之幼。”佛法更深入地讲:“无缘大慈,同体大悲”,释迦牟尼佛及菩萨、祖师大德虽然不一定有自己的儿女,可是他们视一切众生如亲、如子,普度一切众生,世世代代香火无尽,大众争相礼拜、供养;虽无儿女,反而是儿女满天下。所以要尽大孝,出家成道才是真正的尽孝,一切孝养、孝敬、孝顺都能圆满。
要知恩、感恩、报恩,尤其住在道场,有这么多人护持,先不说得太长远,就以每天吃的饭、喝的水来说,一粒米、一滴水,要经过多少手续、多少人的手才能送到自己口里?把这个观念想通了,社会上所有的人确确实实都对自己有恩。所以要知恩,如果连知恩的心都没有,感恩的心也就生不起来;感恩的心生不起来,哪有可能报恩呢?所以先要“知”。在佛法来讲就是先知道“理”,然后依理去实践、实行,一定能成就一切大功德、大福报。
“义则上下相怜”,义是指正义、正气、正确的心念和行为,心中存有正义、正气,彼此就能产生慈悲心、关怀心、怜悯心。在上位的人以慈悲心照顾下属,在下位的人以恭敬心侍奉、尊重长上,这些都必须要心存“义”才能达成。中国人讲究礼义廉耻,所谓“礼义廉耻,国之四维。四维不张,国乃灭亡。”四维就是四个纲常,好比房子的四方架构、四根大柱,如果没有这四根大柱,房子就修建不起来;礼义廉耻是人格的架构,要想有完整的人格,就必须具有礼义廉耻四纲常。一般都知道“见义勇为”,义,在佛法来讲,六波罗蜜中的布施就是一种义行,五戒的不偷盗也是义的表现,所以佛法包含了世间法。
“让则尊卑和睦”,让是礼让、忍让,能让就是福。让就是退后一步,古人说:“忍一时风平浪静,退一步海阔天空。”做人不要斤斤计较,要能忍、能让。能做到让,自然而然就“尊卑和睦”,尊卑礼让、长幼有序,上上下下都能和睦相处、相安无事。因为让,居上位的人就不会气势凌人,不会有高高在上的慢心,在下位的人也能知礼节、知尊重。不但人知道礼让,许多动物也知道礼让,例如鲤鱼在水里游,一定是有条有理,大的在前、小的在后,长幼有序,不争先恐后,这就是一种次第、一种礼让。
让也是尊重,要尊卑分明,如佛法也讲:“先受戒者在前坐,后受戒者在后坐。”除了尊重戒腊以外,还要尊重执事,以恭谨的态度完成常住事务。有些人认为尊卑分明是不平等、不民主,这是错误的观念,是错解了平等与民主,无论是国家、社会、工商企业、学校、各种团体,如果没有尊卑次第就易脱序,甚至于产生动乱。
佛法讲佛性平等,佛性的确是平等,这是在“理”上平等,但是在“事”上并不平等,因为各人的业果不同。虽然一切众生都有佛性,但由于过去所造的善业、恶业不同,所以这一生的果报不同;过去造了太多的恶业,以致于佛性没有办法完全显现,心里都是昏沉、妄想、无明、烦恼,这些就是在事上的果报。在事上,佛是已经解脱的人,心中都是光明,不但没有烦恼、忧愁,更有大定力、大慈悲、大智慧、大愿行、大神通,万德具足,能普度一切众生,所以值得大众尊敬。反观自己,这念心是不是还没有解脱?心里还有种种烦恼、处处不得自在?因为自己还做不到,没办法像佛一样万德具足,所以要向佛学习、向佛看齐,要礼敬三宝、以三宝为上。虽然觉得自己很卑微,可是人人都有佛性,自己的佛性和释迦牟尼佛的佛性无二无别,所以也要肯定自己。明白了这个道理,了解事与理,就能不卑不亢,自然而然就会对有德、有能、有修养、有戒行的人心生敬重,更何况尊重他人是善法、是功德,不是卑微的事。
“忍则众恶无喧”,忍是忍耐,能忍自安,忍可以产生定力;有定,凡事就能看得清楚:何为是?何为非?何者该说?何者不该说?何时何处该进、该退?自己都有标准,不会进退失据。
现在的人普遍缺乏“忍”,喜欢膨胀自己,不懂得自我反省、检讨,却专指责他人、说别人的过失,所以社会充斥着纷争喧扰。古人说:“莫道人之短,勿说己之长”,看见他人的短处,先要反省检讨自己是否也有同样的问题,自己要先行改善;看见他人的长处,自己要向对方学习、要赞叹他人,而不是一味地夸耀自己。“守口摄意身莫犯,莫恼一切诸有情。”这就是忍,守口如瓶、摄意如城,所以“忍心不说”也是一种修行。如果自己性情急躁,就要“戒急用忍”,以“忍”来对治;但是该做的还是要积极去做,不能以“戒急用忍”作为藉口,自己要拿捏恰当。如果大家都能忍、能让,必然可以众恶无喧、趋吉避凶。
“若能钻木出火,淤泥定生红莲。”这当中一个是因、一个是果,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因缘和合所产生的果报,譬如用钻子钻木取火,钻木的目的是希望能生出火,这也必须要时节因缘和合,钻子和木头磨擦到相当程度时产生高热,火才会现前;如果只钻几下,看不见火就不钻了,怎么可能生出火苗?所以,做任何事都必须有长远心、耐心、恒心,就像钻木取火一样,才能成就。修行也要有长远心、耐心、恒心,否则怎么能成就佛的智慧和功德?
在日常生活中,无论行住坐卧、动静闲忙,本着以上这些道理去实践,如钻木取火一般有耐心、恒心,即使是污秽的淤泥,也一定能生出清净的莲花。淤泥是指这个五浊世界,也是指心中的烦恼。莲花譬喻这念心,莲花出淤泥而不染,众生的这念心虽然有烦恼,只要将烦恼转过来就变成菩提心。要想成就佛道、度化众生,必须具足禅定、智慧。禅定、智慧在哪里?也是在烦恼心当中,只要把烦恼转过来就是,所以不要怕烦恼。如何转烦恼?时时刻刻觉察、觉照,只起善念、不起恶念,起了恶念马上照住、照破。时时刻刻检讨、反省,不起贪心、瞋心、痴心,口不犯四种过失,不恶口、不两舌、不妄言、不绮语,身不造杀、盗、淫等恶行,如果有这些毛病,即刻惭愧、忏悔,不要再犯。贪、瞋、痴及四种口过是淤泥,身体的懈怠、放逸……种种不良的行为也是淤泥;虽然是淤泥,可是红莲花、白莲花都能从淤泥当中生出,离开淤泥也生不出莲花。所以,修行要想成菩萨道、成佛道,离不开这个凡夫心、离不开烦恼心,只要能够转识成智、转烦恼为菩提,淤泥中就能生出莲花。
莲花是比喻这念心,这念心如果有烦恼、妄想,就好比生锈的铁莲花,经由检讨、反省、诵经、持咒、打坐、发愿,慢慢地炼掉了铁莲花上的锈,再经过不断的冶炼、琢磨,铁莲花就会转化成清净的白莲花。不论是铁莲花、铜莲花、银莲花、白莲花,都是一种譬喻,代表心念的提升。心清净了,铁莲花就转变成白莲花;不但心清净,还具足大慈大悲,这就转变成红莲花;再进一步,定慧精进,达到金刚定的境界,漏尽烦恼、成佛种智,就转变成金莲花了。如果不了解这些道理,还以为是人从莲花里生出来。当然,人也可以从莲花化生,在佛的时代就曾记载有女孩从莲花化生,但是一切胎生、卵生、湿生、化生,不论从什么地方出生,有生就一定有死,所以还是用功修行最重要。“不起凡夫染污心,即是无上菩提道。”众生心悟了,就是佛心,不要轻忽自己,自认为是薄地凡夫。凡夫心很可贵,因为凡夫心当中有佛性,烦恼转过来,淤泥定能生莲,这念心一定能够成就定慧、得解脱,心清净、心定了,就能超凡入圣,安住在真正的净土。
“苦口的是良药,逆耳必是忠言。”良药苦口利于病,良药大多都是苦的,但是良药才能治病;“忠言逆耳利于行”,直言规劝的话语虽不如恭维话好听,却是真正能提升自己的良药。就像现在所讲的这些道理,都是诚直的规劝,有些人可能听得没兴趣,但这的确是良药。有些人喜欢说恭维的话,也有些人喜欢听恭维的话,但是这些好听的话对自己并没有帮助,往往自己最不爱听的话却是最真实的话,听进去就能改善自己的行为,所以说“逆耳必是忠言”。
“改过必生智慧”,人非圣贤,谁能无过?重要的是知过、改过,“过而能改,善莫大焉。”勇于改过,福德、智慧就能增长;不承认自己的过失、推诿过失才是可耻的事。很多人到处去求智慧,智慧在哪里?如果智慧是菩萨给的,菩萨把智慧收回去时,不就没有智慧了吗?所以,智慧不是他人赐予的,智慧是本具的,这念心知过、改过,烦恼就转变成菩提,智慧就能增长。
世界上有三种人,第一种是先知先觉的圣者,从不造恶业;第二种是后知后觉的菩萨,能知过、改过就是菩萨行;第三种是不知不觉的众生,天天在造恶业,杀生、偷盗、放纵欲求,乃至欺上瞒下,不知悔改,然而却以自己只是薄地凡夫而非圣人的藉口来原谅自己,这就是不知不觉的众生,实在是对不起自己。所以,要经常在这念心上用功、返照,返照就是检讨、反省,这念心慈悲、平等、清净、无住,一定能生智慧。
“护短心内非贤”,“护短”是掩饰自己的错误、缺点,别人善意告诉你错在何处,自己不但不检讨、反省、惭愧、忏悔,反而生大无明、发大脾气,这就是护短,这不是贤者的行为。护短的人,内心是黑暗、烦恼,找不出一点光明。忏悔能生功德、忏悔能生善法,没有惭愧心、悔改心,哪会有善法?所以要经常检讨自己有没有护短,如果有,立刻要改过,改过就是菩萨,改过就能生智慧。
“日用常行饶益”,修行就在日常生活当中,起居作息、顺境逆境、动静闲忙,都不要忘记上面所说的道理。什么道理?“恩则孝养父母,义则上下相怜。让则尊卑和睦,忍则众恶无喧。”要有感恩心,要正义、忍让、和合、知过改过,也就是把“对上以敬,对下以慈,对人以和,对事以真”运用到日常生活中,饶益一切众生、饶益道场,这是真正的菩萨行。
“成道非由施钱”,“施”有财施、法施、无畏施,财施是财物布施,法施是以佛法使大众解脱烦恼,无畏施是令一切众生免于畏惧、害怕。要想成就道业,除了修布施,还要有正确的知见,如果不知道在这念心上用功,布施再多的钱也只是获得福报,没办法成道。之前讲过,韦刺史请示六祖大师:“为什么达磨祖师说梁武帝没有功德?”因为梁武帝着重修福报,希望得大福报、大功德,心有所求就不清净了。六祖大师为了要解除韦刺史和大众的疑惑,特别提示“福慧双修”,除了修布施,还要修智慧才能成就道业。如果不了解这个道理,就会以为:“六祖大师讲‘成道非由施钱’,所以我什么福报都不修,什么功德都不做了。”这就又落入执一非他,不是正确的见解。
所谓“功德归三宝,好事给大众,坏事自己检讨”,以佛法来说,要想成就无上道,必须漏尽烦恼、三惑永断,断除见思惑、尘沙惑、无明惑,这得靠智慧、定力,所以成道不是金钱可以换得的,不是修供养、布施就可以成就的。但是,修行必须福慧双修,如果不修福报,没有福报,处处都是障碍,还得为食衣住行烦恼,智慧和定力也很难成就。所以要福慧双修,不但要修福报,还要有定力和智慧才能成道。
“菩提只向心觅,何劳向外求玄。”修行是在自心当中去检讨、反省,是要契悟菩提心、智慧心、无住心、清净心,不需要东求西找,不需要在自心以外去寻求种种玄妙的事,这就是修行的方向。
玄,是形而上的知识、感应、神通,所谓玄之又玄、玄妙莫测,一般人称为特异功能。真正修行学道要放下这些观念,因为向外祈求,心就跑到外面去了。大众看了“何劳向外求玄”这句话,不要认为既然是在自心当中用功,就不需要博学多闻,也不需要上求佛道、下化众生。这种观念也不正确。六祖大师是针对那个时代的人多半喜欢谈玄说妙、向外求道、不知反观自照的弊病,特别提醒大众,如果要想成道,必须解行并重,不但要有智慧,还要身体力行,如果一味追求形而上的道理,却不知道实践,最后还是一场空。
“听说依此修行,天堂只在目前。”依据“无相颂”的道理用功修行,天堂就在眼前。不但天堂在眼前,净土也在眼前──就在当下这念心。也就是说,悟了,一刹那就到;若是还在迷惑颠倒当中,天堂、净土就远在天边,怎么求也求不到。所以,天堂、地狱、净土,佛、魔,都在这念心。
听到这些话,有些人可能更迷惑:“天堂只在目前,难道没有天堂吗?净土就在这念心,难道没有净土吗?佛就是觉悟的心,难道没有佛吗?”六祖大师告诉我们的道理,是从因上、理上去努力,天堂不离开这念因心,因做到了,果报自然现前。所谓“因地心,果地觉”,因上做到了,这念心就是定慧不二、就是觉悟的心。觉悟以后,还要时时刻刻安住在觉性上,要站得住、站得长,到最后三惑漏尽,成就无上正等正觉,还是这念心!所以“万里途程,不离初步”,走了一万里的路程,从起步直到抵达目的地,仍是不离最初起步要走的那念心,没有第二个心。例如想要从台北到中台山,到了中台山时,在台北发愿要来中台山的那个心还在不在?已经到达中台山了,还是这念心,并没有两个心,所以说天堂只在眼前。
很多人想生天堂,拚命在外面的境界去找天堂。报纸上曾经刊载,某个教门要乘飞碟去找上帝。大众想想,飞碟是个物质,怎么能找得到上帝?向心外去求,是南辕北辙;就如同在日正当中找影子,骑牛找牛,始终找不到真实的东西。六祖大师说:“离道别觅道,终身不见道;波波度一生,到头还自懊。”离开自心去寻道、求道,到最后仍是虚度一生,还是不明白道在哪里、佛在哪里、净土在哪里,始终在摸索、等待,这就是在迷的众生。能够明白六祖大师的“无相颂”,天堂这条路就找到了,净土、圣贤这条路也找到了,都在这念心。觉悟与迷惑,就在一刹那间。
六祖大师宣讲“无相颂”之后,再次叮咛大众:必须要依据“无相颂”的道理修行,要“见取自性”,才有办法直成佛道。修行要了解心性之理,心就是菩提心,性就是空性、涅槃性。先从知见上去认识自性,明白自己的这念心在哪里,从这念心上去认定、取舍;抛弃“心外求佛、心外求道”的错误见解即是舍,合乎“无相颂”的道理就直下承担即是取,明白了菩提心、涅槃性,绝对不怀疑,就能“直成佛道”。禅宗讲“见性成佛”,见取自性以后就直了自心、直成佛道,不假任何方便,就是这念心,没有第二个。见了自性就是道,依这个道修行就属于修道。“直成佛道”更是重要,第一、要有长远心,不可一曝十寒,第二、要有真实心,不走曲路、小路、远路,更不要走错路、不在路上停留,就是一念到底,才能直成佛道。
“法不相待”,心性之法是绝对的真理,心性之法不是相对法、不是对待法。世间法都是相对法、有为法;出世间的无为法则是不相对的。菩提心、涅槃性都是绝对的,大众要在这个地方去契悟一番。岁月不留人,世间上的一切都是无常,诸法无常、诸行无常、人命无常,所以不要再等待了!现在就要赶快用功。修行须经过一番努力才能成就,不是坐着等待就能成道。年纪大的人更要赶紧修行,法不相待,哪天阎王送信来的时候,就要去报到了;年纪轻的人也要赶快用功、赶快修行;壮年的人是正好用功、正好修行,所以佛法是适合各种年纪的人,无论是老年人、中年人、成年人、少年人,乃至于小孩都适合。也不要认为自己现在很年轻,等将来再修行,要知道时不我与、法不相待,任何人都没办法掌控时间、没办法免于无常。
“众人且散,吾归曹溪。众若有疑,却来相问。”现在法会功德圆满,大众就各自回去用功,我也得返回曹溪了。对于“无相颂”的道理,如果大众还有什么问题,不妨提出来,也可以随时来问。
“时刺史官僚,在会善男信女,各得开悟,信受奉行。”这是总结。当时听法的韦刺史及其僚属,以及在会的出家众、居士、善男信女,每个人都有所领悟,并且信受奉行。什么是“信受奉行”?听法、闻法以后还要思惟,要深信不忘,因为如果没有信心,就没办法落实;不但要信,更要受持、实践、依教奉行,在日常生活、动静闲忙中去努力,才能得到佛法的利益,才能得解脱。无论在家、出家,都必须依循这个道理学习,依循这个道理用功,修行才会有所成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