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,只在當下
文╱普圓精舍、普行精舍禪修班學員 傳尊
面對人生的挑戰,多數人企圖以追求快樂來取代煩惱。「對酒當歌,人生幾何?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。」三國時代的曹操在赤壁之戰前夕,釃酒臨江,橫槊賦詩,吟出這首傳頌千年的短歌行。及時行樂,是曹操用來面對無常的人生態度。時隔一千八百年,儘管人類的文明日新月異,人們依然習於此一作法,認為此舉是活在當下的自在解脫。
三諦圓融絕對待
究竟,什麼才是「當下」?《金剛經》云:「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。」可見,「當下」指的不是現在或此刻。「活在當下」當然也就不是「及時行樂」、「把握現在」或「勇敢面對」等義的引申。
要對「活在當下」有正確的了解,首先必須知道,佛法的種種教法,是為了化除生命的痛苦而出現的。佛陀告訴我們,以假觀、空觀和中觀三種方法,來面對生命的課題,最後將得畢竟的解脫。以圓融無礙、慈悲平等的態度和方法,來處理人生的種種問題,即是假觀;空觀是用來破除眾生「執一切為實有」的方法,了知一切法都是因緣和合、緣起性空,既無需執著,也無有可執著之處;然而,假觀和空觀都只是方便法門,面對無量無邊的煩惱,只有中觀才是最徹底、最快速的解決方法──不起分別造作,無有執著,沒有是非、善惡、好壞、美醜,只有這一念清楚明白作主的心──也就是「活在當下」。
在日常生活中,如何「活在當下」?如何將空假中三觀融會運用?這是需要長期鍛鍊的修行課題。
過去一向自以為分別心不太重,因為個性溫和的我,對於人事物並不會有太多的愛憎、取捨。此外,由於平日習慣用思惟修的方式來轉化煩惱,有時還為自己的勇於反省暗自嘉許。但是,實際情況卻是:我的眾生緣並不是很好,尤其和家人的相處經常處於緊張狀態。日常生活中,為了思索、檢討大大小小的煩惱而經常念念遷流,為了把事情理出頭緒,爬梳得相當辛苦。
這一年來,由於諸多友人罹癌,對於無常可能隨時來臨,多了一分警策之心,也因此比較能夠發心作定課。在一次靜坐中,驀然覺察到自己生活中許多人際的摩擦和緊張,乃至習於妄想紛飛,其實都是來自分別心的造作。對於是非、好壞、善惡、美醜的強烈分別,讓我與他人產生了隔閡,阻絕了進一步的互動。這些強烈而頻仍的分別,讓自己識如瀑流,經常頭昏腦脹。原來平日並沒有從假觀來看待萬法的因緣和生滅性,更沒有堅住正念、安忍不動。也就是說,自己並沒有運用假觀和中觀,更沒有活在當下。
當下一念體真常
這樣的發現,對於自己來說,是個相當大的突破。此後,在面對人事物時,經常警惕自己,收拾起分別、判斷的心,只保持第一念清楚明白的「知」;和人互動時,則以慈悲、平等的同理心相對待。漸漸地,我發現人際關係在改善中,摩擦和緊張減少了,妄想也不再那麼多。我終於品嚐到「活在當下」的一點點滋味,儘管努力的空間仍然無限大。
因此,深深體會到:過去歡愉的片刻固然可以回味無窮,但如影相隨的卻是失落和惆悵,這就是佛法所說的「壞苦」。陷溺於曾經的不愉快,換取的是剪不斷、理還亂的種種心結,這是「苦苦」。若是一味將希望寄託於明天,換來的則是焦躁和不安,在漫漫的等待中,曾幾何時,已經白了少年頭?即便處於沒有煩憂或快樂的情況,也因為落入行陰的流轉而不得清涼和自在,這是「行苦」。解脫三苦,遠離熱惱,得清涼自在的捷徑是──不思善、不思惡,不想從前、不想未來,也不記掛現在,只有清楚作主的心,才是真正快樂的泉源。
從第一義諦來看,生命不是用來追憶或掉悔的;生命也不是用來仰望或等待的。生命,只在當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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