植物采風集──刺桐
文/普蓮精舍護法會副會長
花蓮師範學院生態與環境教育研究所副教授 張惠珠
朋友都知道我是學植物的,所以常常被考,其中一個問題是:「有一種樹,葉子長得很像菩提樹,但是會開鮮紅色的花,那是什麼樹?」起初我頗為納悶,幾次之後,終於明白朋友問的是刺桐。雖然刺桐和菩提樹非常不同,但是刺桐的小葉常呈菱狀寬卵形,且有一點尾狀突,的確有幾分像菩提樹。
春天到了,刺桐的枝頭便會綻放出燦爛的紅花,然後像火焰般蔓燒開來,紅滿了樹冠!這時往來的人們都不由得會為之驚豔。
刺桐學名 Erythrina variegata L.,屬名源自希臘文「erythros」,意為紅色,是指它們開紅色的花。中文名「刺桐」,顧名思義是有刺的桐樹;如果仔細觀察或用手觸摸它們的莖幹,不難發現它的小莖上有細刺,粗幹上有瘤刺;至於「桐」又是怎樣的樹呢?原來開紅花的刺桐、開白花的油桐、開紫花的泡桐、樹幹綠色的青桐、流出紅汁的血桐,還有許多叫做桐的樹,雖然都很不同,卻都有相同的地方,就是它們都具有中空如竹筒的木材,因為是樹,所以不從竹而從木,稱這些具有中空樹幹的眾樹為「桐」。您不得不佩服古人對大自然的觀察入微及分類命名了。
刺桐屬全球約有200種,分布於熱帶地區,其中叫做「刺桐」的這一種,廣泛分布於熱帶亞洲至大洋洲的玻里尼西亞,它也是臺灣唯一的原生種刺桐,因為主要分布在太平洋諸島的珊瑚礁海岸上,所以英文稱它為
coral tree(珊瑚樹),其火紅的花朵形如雞冠,所以本省鄉下稱它「雞公樹」,蘭嶼的達悟人叫它「shabang」,意為「鬆軟的木材」,正好與中國古人所言「桐」的特性不謀而合;桐,因為生長快速,造成幹中的髓部拉破而形成竹筒狀,也因為成長快速,所以形成的木材鬆軟而不堅實。
一般植物誌對刺桐的描述,大概是像下文一般:「落葉喬木,高可達20米,樹皮薄,灰色,上有小瘤刺或微刺。葉為三出複葉,互生,有長柄;小葉微毛或光滑,寬卵形或菱狀卵形,長約10∼15釐米,寬度常大於長度,先端圓形而具有尾狀尖,葉基截形或圓形具短小葉柄,基部有一對蜜腺。春天開花,通常先花後葉,頂生總狀花序,花朵向周圍披散而略懸垂,紅色,蝶形花……,旗瓣……,翼瓣……,龍骨瓣……」。哇!好多專有名詞,把業餘有興趣學植物的人都嚇跑了。一朵朵構造特殊的「蝶形花」,花後如果氣候合宜,因緣具足的話,就會結成念珠狀的莢果,果實成熟時,種子腎形,是美麗的暗紅色,但有毒不可食。
刺桐花的燦爛奪目,是許多族群永誌不忘的回憶,它使人想起故鄉,撩起兒時的記憶,甚至將它註記在地名上或以它做為城鄉之花。刺桐曾是臺灣平野、海岸普遍分布的樹種,因此也可以找到幾個以刺桐為名的地名,如雲林縣有個刺桐鄉;屏東縣枋山附近有個「刺桐腳」,而台東的東河鄉更是選刺桐為鄉樹。無獨有偶,福建的泉州市雖然不是刺桐的原產地,但唐宋以來就有許多的引種栽植,所以泉州處處可見刺桐,泉州也因此得了「刺桐城」的雅號,歷代詩人墨客總是會在刺桐花開時吟詩詠讚一番,泉州市也因此以刺桐為市花,而泉州市也處處可見以「刺桐」為名的學校、團體、商家……。如果琉球是一個國家的話,那麼刺桐又是琉球國的國花呢!
刺桐也是許多族群的日曆,春天它開紅花,夏天它綠葉濃密,秋天它葉片轉黃,冬天它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和枝條,春華、夏榮、秋黃、冬枯,這樣富於季節性的變化,正好成為人們春耕、夏耘、秋收、冬藏的工作曆。尤其是宣告春天的火紅花朵!蘭嶼的達悟人,看到刺桐花開,就知道是飛魚汛到來了;卑南族人,看到刺桐花開,就知道該趕快下田種地瓜;阿美族人也同樣是看到刺桐花開,就知道可以下田耕種了。
臺灣地處熱帶、亞熱帶,因此除了原生種的刺桐外,引進栽培的刺桐親屬們也不少,它們也都有著鮮豔的紅花、三出複葉,和有微刺的莖。最常見的有黃脈刺桐、珊瑚刺桐、雞冠刺桐、火炬刺桐等,從它們的名字也不難想像它們的美姿,其中珊瑚刺桐可算是引進較早且最為普遍栽培的種類了,它的花型倒過來看像隻小鳥,所以小時候我們都叫它「鳥仔花」,在臺灣的大部分地區,它們通常開花後,沒能結成豆莢,卻將一朵朵的紅花完整的落在地上,而且花期很長,好讓你學習什麼是「蝶形花」。首先拾起一朵完整的落花,看看它的花萼在哪裡?就是最下端一個暗紅色鐘形構造。接著將花萼剝除,數一數它有幾片花瓣?最大的一瓣叫旗瓣;在旗瓣兩側各一的是翼瓣;旗瓣對面兩瓣相接而不相連,微微彎曲,把花蕊托住的是龍骨瓣。然後移除花瓣,觀察有多少枚雄蕊?仔細數數居然是
9+1 枚,九個連生,一個分離,這在植物學上叫做兩體雄蕊,是蝶形花的重要構造;最後看看被雄蕊圍繞的雌蕊,是一條上細下粗、上紅下綠的構造,將那綠綠的部分對著光源照照,您將發現,哇!裡邊有好多小子子喔!大約有11∼14個左右,那綠色的部分叫子房,子房裡的子子,如果沒有授粉的話叫胚珠,如果授粉成功,又有機會在枝頭上發育的話,子房將發育為果實,胚珠將發育成為種子,我們就可以看到像念珠般的豆莢和裡面一粒粒的種子了。像這樣具有旗瓣、翼瓣、龍骨瓣及兩體雄蕊的花,叫蝶形花,是自然界中很大的一群植物,植物分類學家叫它們蝶形花科植物,因為它們都會結豆莢,所以也可以叫豆科植物。珊瑚刺桐的花是好教具,您說是嗎?還有偷偷的告訴您,如果您真的去解析這樣一朵花,現在您的手指是甜甜的呢,因為花瓣裡裝了些甜蜜哩!難怪常常看到綠繡眼(一種綠色小鳥)在上面跳來跳去!
在台東縣卑南鄉境內台九線公路382公里處,有一段狹窄的道路,兩側的行道樹是刺桐和茄苳,當年道路拓寬時,刺桐和茄苳在環保人士的努力下,倖免砍除的命運,如今這段道路成為遠近知名的綠色隧道,當然刺桐花的魅力也是居功厥偉。
約十年前,台灣全省展開調查老樹和保護老樹的行動,在許多鄉鎮老樹名單中都少不了刺桐,倒是各地很少見青壯年的刺桐,也許是國人有一陣子對自己沒信心,一昧地崇洋,引進許多外來種,而忽視本地種,可喜的是刺桐的美和對刺桐的情感仍活在中、老年人的回憶裡,於是高雄的九如在營造社區新風貌時,行道樹採用了刺桐取代外來種的艷紫荊,花蓮的東華大學聯外道路也種了許多刺桐做為行道樹。
二○○○年的春天,國家劇院上演了一齣全新的歌仔戲,名為「刺桐花開」,是描述唐山公與平埔媽的愛情故事;可惜我無緣看到這齣戲的公演,然而卻讓我想起流傳的一句話「有唐山公,無唐山媽」,事實上今天大部分的福佬,身上都流著平埔族的血液而不自知,生活在寶島上的各族群,無論原住民、福佬、客家人、外省人,其實都不過是先來後到罷了,真正的原住民應該是比人還早到的植物吧?無論先來後到的人類,都曾目睹刺桐的花開花謝,也都對它情有所鍾,年復一年,刺桐花依舊春天開放,先來後到的人早已融合,願寶島上的人們共存共榮、共享花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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